華陽的心一咯噔,盡管妹妹已經死了,可聽到這裏,她還是免不了得緊張。就好像被發現的是她一般。
“是華庭告訴了父皇?”
扶蘇點頭,說道:“我把她叫來,曉以大義,她也答應我不會說出去。後來高漸離在宴會上將暗器藏在琴中,刺殺父皇失敗,父皇將他刺死。就在高漸離死後沒多久,華庭將櫟陽的事告訴給了父皇。”
“所以父皇就殺了她?”
“虎毒不食子,父皇雖然震怒,可卻也要她打掉孩子,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沒想到櫟陽堅決不從,無論我們怎麼勸她都不肯聽。父皇一怒之下,賜死了她。她,是喝了毒酒死的。”
華陽的眼淚,不斷流下。她曾經說過,倘若妹妹有了愛人,就來找她,她無論如何都要幫助妹妹圓滿愛情。
可櫟陽需要她的時候,她卻在海角天涯,過著她自己的生活。
我的櫟陽,那個時候多孤獨,多無助?倘若我還在宮裏,她還會不會死?
華陽止不住這樣的自責,捂著臉頰痛哭起來,韓枼走過去,華陽便抱著他,放聲大哭。
扶蘇側著頭,他也十分難過。身為長兄,總也有推不去的內疚感。
待華陽稍微緩和了一些,扶蘇才又說道:“櫟陽死去時,沒有受苦,當時我在她身邊陪伴著她,所以她也不孤獨。她臨去之前,托我告訴你,來世還要當你的妹妹,她去陰間找高漸離一家團聚了。在那裏不再有仇恨和家世門第,他們可以無憂無慮地相愛了。至於華庭,她固然可惡,然而你我都知道她的性格,你也不要太怨她,畢竟她也是你的親妹妹。”
扶蘇留他們住下,韓枼剛要拒絕,華陽卻一口答應下來。
韓枼不解地看著華陽,華陽卻沒看他。
直到回到了房間裏,婢女們都下去了,韓枼才依著門,挑眉看著華陽。
“你要打算做什麼?”
“陪我去一趟華庭府好嗎?”
“你要殺她?”
華陽垂下眼,韓枼便笑了一下。
“你是我的妻子,你要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你。你要殺華庭,就讓我幫你開路,讓你殺得得心應手吧。”
華陽,便跑過去,緊緊抱著丈夫的脖子。
“韓枼,我的心好痛。”
韓枼摸著她的發絲,垂下目光說道:“我知道……這種心情,我知道……”
他,也失去了好兄弟。可他卻不能為他報仇,因為他答應過華陽,不會再動嬴政分毫。
隻是這手中的龍劍,又能尋得怎樣的主人?
站在華庭府門口,父親兩個對視了一眼,韓枼緊握著妻子的手一下,才鬆開。手,擺在胸前,手勢一成,一道亮光籠罩在華庭府上空,最後慢慢落下,穿過每一個建築,浮在地麵上。
韓枼看了一眼華陽,華陽便與他走了進去。
華庭府所有的人都被韓枼定住了身子,他們如履平地一般走入了華庭的睡房。
她和李健的睡房。
而這兩個人,其實早就醒了,可是他們動不了,隻用那驚恐的眼睛,看著韓枼和華陽。
華陽,慢慢走到了床邊……“華陽……”華庭那種極度驚恐的聲音說出了這兩個字。華陽,卻陰森森地看著她,沒說一句話,更像是回來尋仇的鬼。
韓枼靠在門邊,看著裏麵的情景。這個時候,他就無需出手了。
華陽,會殺了華庭吧,她們本就不合,華庭又害死了櫟陽。
這樣的想法,也同樣滋生在床上躺著的兩個人的腦子裏,他們那樣的驚恐,就好像自己,已經死了。
華陽終於行動了,她緩緩舉起手,停在半空中。
床上兩人已經嚇得不能呼吸了,韓枼更是站直身子,三雙眼睛,同時盯著華陽那柔若無骨的手。
那手,便瞬間落下。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在這寂靜的夜下,又顯得突兀。
華庭一邊臉,立即紅腫起來。
韓枼輕咳一聲,重新依回到門邊,相比他親愛的手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一掌,是為了櫟陽,她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麼就忍心如此!”
隨即,抬起手來,又是一掌。
“這一掌,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無論世間如何,孩子總是無罪的。你,也同樣是害死他的凶手!”
“這一掌,是為了父皇,有你這樣的女兒,是他的恥辱。”
“這一掌,是為了你的母親,她那樣的聰明,怎麼生下你這個蠢女兒……”
“啪啪”的聲音,已經不再是偶然,竟練成了音符一般,在這寂靜的空間裏絡繹不絕響起。
“這一掌,是為了我……”
手,被拉住了,華陽滿身的汗,滿眼的淚,有人製止她,她便轉過頭怒目而視。
那個人,是她的丈夫。
“好了,我倒是不怕她被你打死,我真怕你這手要殘廢了。”
華陽這才看向自己的手,黑暗中,腫起老高。鑽心的疼,她也才感覺到。再看向華庭,好家夥,已經不人不鬼了。
“讓我打完這最後一下!”
韓枼鬆手了,華陽那一掌也如願落下。可因為精神放鬆,這一掌下去,疼得呲牙咧嘴,抱著自己的右手,跪在地上。
韓枼搖了搖頭,將她扶起,柔聲問道:“可以走了嗎?”
華陽抬起眼,仿佛虛脫了一樣,隻輕微點頭。韓枼便將她抱起,走了出去。
走出華庭府,韓枼才解開了術陣,便抱起妻子,回到了公子府。
坐在床邊,他給她的手包紮。那右手腫得,比他的手掌還要大上一圈。
“沒想到你還挺狠的,以後說什麼也不敢得罪你了。”
華陽氣得又要捶他,結果習慣性用了右手,疼得哇哇叫。
韓枼,便笑著將她抱入懷中。兩個人,安靜地擁著對方,傾聽者對方的呼吸和心跳。
“我突然好感激王賁,當初若不是他對你有非分之想,願意承認自己是孩子的父親,我隻怕你也會落得櫟陽的下場。”
“你相信我會像櫟陽那樣肯與孩子一共死去?”
“我相信。”
華陽,閉上眼眸。
“可那個孩子,卻死了。”
韓枼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華陽便感到他抱著她更緊了。
“華陽……”
“韓枼,我不是怪你。你要對我們的孩子們更好,知道嗎?”
“嗯……”
他吻她的額頭,大手也探進了她的衣襟中。
她那對格外的豐盈,他的大手,竟不能掌控。
一路吻下來,到了她雪白的脖頸。華陽卻伸手擋住了他的吻,垂著眼眸說道:“韓枼,我……今晚沒有心情。”
要知道他們從南越出來後,一路上想要親熱,都隻能偷偷摸摸的,因為這三個孩子與他們形影不離。
好不容易今晚隻有他們兩個獨處,可華陽,卻沒有了心情。
韓枼輕咳了一聲,下床說道:“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他是去瀉火去了,華陽隻能抱歉地看著他離開屋子。
晴朗的夏,即使到了晚上也難減酷暑。
韓枼抬著頭,看著夜空。突然一顆星星,奇異地閃爍,在群星間分外明亮。
韓枼,微微地笑了起來。
“是高漸離嗎?”
星星閃爍過後,便消失了。韓枼的眼眸,微微半眯,長長的睫毛,碰觸到了一起。
“嗯,再會了,老朋友。”
韓枼回到屋子裏時,華陽已經睡著了。那纏著一層層紗布的手,搭在床邊。他過去,小心地挪動了她的手臂,將她抱在懷中,也很快睡著了。
第二日,他們便要離去。扶蘇送給他們許多,都被夫妻二人婉言拒絕了。
兩個女孩兒拉著舅舅的左右手,直到門口,才鬆開,回到父母身邊,卻不忘舉著小手,揮舞告別。
“舅舅,我們走了,舅舅多保重呀。少嬰哥哥也不要哭鼻子了,我們還會回來看哥哥的。”
馬車,駛離了扶蘇的府邸。
可馬車才前行沒多少,便被麵前一字排開的衛隊,攔了下來。
韓枼拉著韁繩,看著麵前正中騎馬站著的將軍,不由得罵自己是烏鴉嘴。
雖然說是感謝他,可還是很不願再見到他。王賁,怎麼就真得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