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湘路的時候,他還是那個靦腆的少年,連談話都隻能在屋子外吹著風,僅能靠著一壺酒暖身子,還和左久共喝一壺。
“皇上。你不該是這種人的……你該是個善良的孩子,就和你的哥哥一樣,他很在意與你的兄弟之情,總想以後一定要彌補對你的虧欠,隻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具體去做,便死在了你的計劃裏。你不該傷害他的,傷害他你不覺得痛苦嗎?不覺得對不起他嗎?他是無辜的,你也本不該是這種冷血的人!”
宋瑞杭站在龍椅麵前,睥睨著站在他腳下的我,表情冰冷而漠然:“對,朕本不該傷害他,也本不會是冷血的人。但此時,朕,已經無所謂自己是哪一種人。也無所謂自己做過什麼。”
話音落下,他端坐在了龍椅上,背脊挺得筆直。
“放她出宮,仇鄉,跟著她!明日朕會派人去接應!”
“是!”
我被押送著出了乾陽殿大門,發現劉喜兒就在門口站著,看到我時她與我對視了片刻,眼中寫滿了驚恐不安,分明冰冷的天,臉色卻是煞白一片。
我隻是深深的、不帶什麼表情的與他對視了一下,便扭頭到了大殿下麵,被派來的侍衛仇鄉尾隨著走了。
仇鄉。卻不是鄉愁。
巨大的變化之下,外麵的天空還是依舊湛藍。接近新年的街上充滿著喜慶的味道,我的胸腔中明明蘊著深深的情緒,卻無法表達出。
看到霍小五在春明樓裏焦急的等待著我時,那種情緒更濃了。我勾了勾嘴角,說:“我回來了。”
我不是在笑,但也沒有哭。
我隻是突然很累。
霍小五看著我身後高大健壯的男子,問,“這位是?”
“他叫仇鄉,皇上派來的人。”我說著看了看四周,這會兒不在飯點兒,店內也沒什麼人。
於是我說:“小五兒,有件事姐要和你談下。”
霍小五觀察著我的臉色,自己也沒什麼笑意。“行。”
他是會察言觀色的,很多話說不出口時給他一個眼神他都能讀懂一半。
我對仇鄉說:“我和霍國有事要談一下,不會逃走,仇大人盡管在門外守著。”說著我讓霍小五挑了間樓下帶門的小間,由仇鄉檢查過沒窗沒門沒暗道後,我們倆把仇鄉關在了門外。
“姐,出什麼大事了?”霍小五問。
我說:“天要塌了。”
“啊?”
“皇上今天給我下了通牒,讓你上交九成資產,以後霍家再也不得營商。還讓霍四交出兵符,退居副帥之位,把兵馬大元帥的頭銜和帥印都讓出去。”
“什麼!?”霍小五驚叫出聲,“大姐你別逗我!”
我搖頭:“這種事我怎麼會亂說?”
霍小五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你等等,大姐,你先讓我緩緩,我頭有點暈……我先靜靜。”
他說著話,卻抬手抽出了架子上擺著的花瓶裏的一支花,花枝上沾了水,在木桌上便可寫字。
這屋子小,坐在桌旁無需走動就可拿到花枝,在外麵是聽不出的。
霍小五果然聰明。
省去了不必要的稱謂,他在桌上飛快的寫著:“還有其他的嗎?”
“他讓我嫁給顧笑之,來把想要請辭的顧笑之留在朝裏。”我也飛快的寫著,已經顧不得什麼字如其人了,寫得快是最重要的。
霍小五看到之後,表情倒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但緊接著看到我在後麵寫的字,他顯然是凝重了許多。
“皇上要接平寧進宮。”
“接過去多久?”
“一直,每月隻能探望一次。”
花枝被他緊緊的握在手裏,戳在桌上。半晌,他說:“我的資產又多又雜……各大賬本都在各自的掌櫃手裏,想要全收起來處理恐怕不易,而且還要計算刨除那些掌櫃個人擁有的家底……不知道皇上會不會連那些掌櫃的財產一起充公啊?那些可不是我的,皇上要是這麼做了,在我手下幹活的那些人不是氣死也得餓死!”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卻寫著:“他拿什麼威脅的?”
我是做不到嘴裏說著話,手上卻寫著其他的,隻能先說:“皇上隻是為了朝廷著想,皇上是明君,不會做出這些損害百姓的事的,到時我們若講的清楚些,想必皇上定能諒解。”
嘴上這麼說著,其實我心裏是沒太大的底的。人心不可測,現在我已經對此深信不疑。
說完之後,霍小五繼續假意與我談著這個話題,眼神卻在示意我接著寫。他故意說了很多,我也毫不懈怠的沾了水寫著:“拿霍家所有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