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我還能輕易記起遊戲廳裏那種獨特的味道。
每到夏天,汗味、煙味糾纏在一起,再加上為了躲避檢查而掛起的厚厚的棉門簾,氣味散不出去,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麼一種濃鬱、厚重、難以說清的味道。經常出入遊戲廳的人對這種味道是習慣的,甚至是親切的,但如果換個第一次進遊戲廳的,估計到不了半個小時就憋死在裏麵了。
其實遊戲機並沒有什麼好玩兒的,玩來玩去就那麼回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走在大街上腳不自覺地就往遊戲廳的方向移動,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把你往那個方向推。
關於遊戲廳的回憶,印象比較深的有那麼幾件事兒。
我第一次玩遊戲機大概是小學三四年級的樣子,屬於一見鍾情。自從一次很偶然的接觸之後,就開始下了學不回家,直接往那裏麵鑽。鑽進去當然不是玩兒,因為沒錢,相對那時候價格比現在貴多了,五毛錢一個鏰兒,上麵好像還寫著“中西”的字樣。
沒錢怎麼辦呢?隻能看,看別人玩兒。看別人玩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個子矮,站在後麵除了一堆後腦勺什麼也看不見,隻好背著小書包汗流浹背往人堆裏鑽,想努力鑽到前麵去,可是沒錢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想看,因此每次我隻能看到半個屏幕,就是這半個屏幕,也看得津津有味。
看多了自然而然就學會了,各種遊戲的操作早就爛熟於心,隻可惜沒機會實踐。於是進遊戲廳之後開始低著頭往地上看,希望誰不小心掉一個鏰兒而又沒有發現還正好被我撿到。腦袋低了半個月之後,脖子都快折了,連個毛也沒看到。進去玩兒的都是孩子,遊戲機鏰兒五毛一個,誰買了都得結結實實攥在手裏,因此撿鏰兒隻能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基本上比撿錢還難。
撿不到,隻能攢錢買。零花錢是每天一毛,夠買兩根冰棍兒或者一根雪糕。冰棍兒、雪糕都可以不吃,艱苦一點兒,渴了喝水,五天之後手裏就有了五張一毛的紙幣。我興衝衝地奔進遊戲廳,拿十根冰棍兒跟老板換來了一個珍貴的鏰兒,銅黃色,拿在手裏沉甸甸的,還帶著一點溫度。遊戲機鏰兒落進手心的一刹那,我感到一陣激動,心嘭嘭跳得厲害。這是什麼?這是五根雪糕,這是十根冰棍兒啊,現在都凝結成一個銅黃色寫著“中西”兩個字的遊戲機鏰兒了。
我一邊喊著“不玩兒的閃開”,一邊用力地擠出一條血路。整個屏幕豁然呈現在我眼前,我像一個船長站在屬於自己的船頭,真爽。我把鏰兒小心翼翼地投進去,聽到咣當一聲,其實這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顯得不是那麼響亮,但在我聽來卻異常清晰、美妙。
沒用五分鍾,我又被人群擠了出來。輸了。原來想象和實際操作差距這麼大,我以為憑我目前的技術至少能玩上一個小時,居然連五分鍾都沒有撐到。我失落地站在遊戲廳中間,想到十根冰棍兒就這麼沒了,內心一陣懊喪。
怎麼辦?怎麼辦?晚上躺在床上,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掰著指頭算了算,就算我一個月不吃冰棍兒,也隻夠買六個鏰兒,怎麼著才能既不花錢又能玩兒得很爽呢?
想了一個晚上,終於有了點思路:把遊戲機鏰兒打個眼兒,拴根繩子,往機子裏一投,聽到確認的聲音再把鏰兒拽上來,這樣隻要不被發現,就可以無限玩兒下去了。哈哈!就這麼幹!於是繼續攢錢,五天之後,又一個鏰兒買來了。我拿回家,趁父母不在家的時候用錘子、釘子使勁兒鑽,鑽了個小窟窿,拴上繩,直奔遊戲廳。
我興衝衝鑽進人群,從口袋裏拿出作案工具塞進機子裏,一聲清脆的響聲,投幣成功了,我用力把繩子往上一提,鏰兒又出來了,大功告成!我顧不上樂,趕緊站起來把兩邊的人擠開,強忍著巨大的亢奮玩了起來。有了這個東西還怕什麼,以後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都不用花錢。我估計除了我任何人都想不到這一招,隻要小心一點,不被老板看到,那就可以一直爽下去了。我越想越興奮,禁不住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尿意。估計我這毛病就是那時候形成的,一緊張、一激動、一興奮,就強烈地感覺到想尿尿,嗖嗖的。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僅僅去了幾次之後,就被老板抓到了。老板把拴著繩的遊戲機鏰兒放在桌子上,用手指頭尖兒扇我的頭,邊扇邊說:“小孩子,不學好!”我萬萬想不到這麼高深的招數都能被老板識破,而且這麼快就識破了,於是顧不得反抗,直接問老板:“你是怎麼發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