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範圍地接觸網絡,對於絕大多數80後的人來說,應該是20世紀末的事。那是遊戲廳和網吧的過渡時期,是新事物和舊事物既相互交融又相互衝突的交叉點。麵對新鮮的事物,更多的人還是選擇謹慎地觀望,以遊戲廳為根據地,以網吧為新的探索領域,因此,那時候去網吧的人和去遊戲廳的人基本一致——幾乎清一色的男生。
人們如蜻蜓點水一般,盤旋在上空,偶爾試探性地俯衝,點過水麵,又迅速離開,直到越來越多的蜻蜓開始嚐試,一旦熟悉了水性,一頭就紮了進去——這裏麵的世界,原來如此廣闊,如此精彩。於是,仿佛一夜之間,遊戲廳被迅速地淘汰了,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有時候隻是一個概念的轉換。遊戲廳老板臉上的落寞和網吧老板臉上的欣喜,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再次驗證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裏麵新事物勢必代替舊事物的鐵律。遊戲廳曾經帶給人們的歡樂,被迅速地拋之腦後,取而代之的是嚐試新鮮事物的欣喜、興奮、狂熱甚至是虛榮。
現在看起來十分落伍甚至老土的聊天室、文字網遊在當時成為第一個沉迷的理由——原來世界這麼小,小到一台小小的電腦就能把全世界連起來,無論你近在咫尺,還是遠在天涯。現在已經略顯珍貴的六位、七位QQ號碼,那時候是可以隨意申請的——我現在用的這個七位號碼就是1999年第一次進網吧的時候申請的。眼下QQ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已經成為一個最普通最常見的聯係朋友的工具。很多人的QQ裏麵是沒有陌生人的,但在當時,基本全是陌生人——因為那時候幾乎沒有任何一個朋友會經常泡在網上,而加好友的方式,就是直接查找誰在線上,不管對方是誰,不管對方在哪個城市,隻要在線,加上就聊。於是,看誰在線的好友多,也成為當時一個相互攀比的項目。
橫空出世的痞子蔡帶著他的《第一次親密接觸》,賦予了網絡生活太多的美好,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帶著各種各樣的憧憬和幻想衝了進去,無法自拔。而各種聊天工具和網絡遊戲,成為了留住人們的最好的理由。人們開始鑽進網吧一天一天不出來,如同當年泡在遊戲廳,隻是當時從來沒有想過,無論遊戲廳還是網吧,其實對於我們來說,一切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們欣欣然,我們樂此不疲,我們引以為傲,我們沾沾自喜,我們以為那就是一切,那就是未來,那就是全世界。
我的整個大學生活,幾乎都是在網吧裏度過的。那時候“包夜”實在是司空見慣了,很多人都會選擇更便宜、更“不浪費時間”的“包月”——包一台機子,買一箱方便麵加一箱礦泉水,一頭栽進網吧,下個月再見。這就是癮,其實有什麼可玩的呢?無非是聊天,打遊戲,但就是沉迷。
四年的時光如流水一般在一箱接一箱的方便麵裏,在一箱接一箱的礦泉水裏,在一張接一張的遊戲點卡裏消逝了,無聲無息。屋外的花開花謝,月缺月圓,什麼都看不到,眼裏隻有那方小小的屏幕裏鏡花水月般的世界。我們沒有家庭,沒有同學,沒有朋友,沒有生活,隻有那一個個虛擬的人物、虛擬的數字,還有網絡那頭一個個和我們同樣熟悉的陌生人。直到大學畢業,麵對未來茫然無措的時候,我們才把眼睛從屏幕上移開。拿起鏡子,看著裏麵那副憔悴的麵容,禁不住悲從中來:沉溺在網吧的四年,我們什麼都沒有得到,卻白白浪費了四年最為寶貴的時光。離開了學校這個擋箭牌,再厲害的遊戲人物,再高級別的QQ,對於必須麵對的生活,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