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小區有個大媽，總來我家店裏買東西。這幾年我在外地上學，每年見她兩次，冬天一次夏天一次，人上了年紀一年一年也看不出來變化了，讓我無端地懷疑她每次見我都戴著個麵具。
大媽挺熱情，每次見我都跟我聊上一陣子，可能是記性不好了，每次問的都一樣，夏天問過的問題冬天還要再問一次。比如大一的時候就問我“小夥子在哪上學呢？”“武漢。”“習不習慣啊？”“還行，瞎混吧。”等大二大三見了她，還是這些問題。這讓我很有挫折感，感情我以前跟她說的都沒上過心啊？不過想想其他的她也沒什麼好跟我說的，這也算是我和她為數不多的共同話題了，所以每次我都賠笑臉應酬她幾句。
今年畢業了。那天在店裏又碰見她了，她還是戴著那張麵具，見我就一笑：“喲，回來了啊。”“是啊。”“小夥子在哪上學來著？”又來了。我得換個回答了，反正她也不記得。“我畢業了，現在上班了。”“哎呀，真快，這一轉眼就畢業了，看這小子，成人了。”這話說的，我什麼時候不是人了。“有對象了沒？”“剛回來，還沒呢。”“嗨，正好！我這有個姑娘，給你說說吧！”“真的假的啊？這是您的工作還是愛好？月工資多少？”我媽瞪了我一眼，我沒敢再問。大媽笑眯眯地端詳了我一會兒，說：“看這小子多好，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好嘛，誰的鼻子不是鼻子啊，我這還成賣點了。
“這方麵我沒經驗啊。”我實話實說。“沒事兒，看看再說，不行了我這還有別的姑娘，看完再換。”我怎麼越聽越別扭啊，這大媽到底是從事什麼行當的，都搞批發了，帶團購的。不過這話也給我提了個醒，沒準這就是暗示我這姑娘不咋的，讓我做好心理準備。“長得怎麼樣啊？”“我看著不賴，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看來也問不出來什麼了，自己小心點兒吧。
在大媽的積極聯係努力運作下，馬上就到見麵的日子了。我讓大媽傳話，讓對方手拿一本雜誌在約定的地方等待。這方法看著老土了點兒，不過是有用意的，這樣的話我可以輕易認出來她，她認不出來我，萬一慘不忍睹我可以裝沒來，悄悄走掉。
臨去的時候我媽用她那點兒寶貴經驗對我千叮嚀萬囑咐：“第一次，時間可不能長了。”這話聽著也夠別扭的。
到了約定的地點，我找了一根電線杆，站在電線杆後麵，瞄著路對麵的人。看了半天，也沒看見那本雜誌，正眼花呢，忽然感覺一陣陰風從後麵襲來，肩膀上“啪”被打了一下。
我猛一回頭，我靠，雜誌。“是你嗎？”完了，我的計劃被徹底打破了。我定睛一看，哇，太震驚了，果然鼻子是鼻子嘴是嘴，隻不過快連到一起了。而且論體型和噸位都遠在我之上，往我後麵一站，鐵塔一般遮天蔽日。我正想說絕對不是我，她又開口了：“我猜就是你，嘻嘻。”這下沒法否認了，隻能跟著生硬地嘻嘻了兩下，點點頭。
我覺得我表情夠僵硬了，她居然看不出來。“那個……”我想說我還有事，必須一秒鍾之內離開她千裏之外永遠不想再見到她，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太殘忍了，算了，陪她嘮兩句吧，就當自己不存在。
我們順著馬路溜達。“你怎麼不說話？”“是啊，我這人特靦腆，看見生人就害羞。”當然不是看見生人害羞，僅僅是看見你害羞，沒法不害羞，我都替你羞。“嘻嘻，我就喜歡深沉的。”我真想扇自己倆嘴巴，我為什麼不像機關槍一樣嘟嘟個沒完啊。我痛苦地抬起頭，看著她。她居然把頭低下了，不是吧，她不會把我這眼神理解成深情了吧？我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