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奶奶的幾個兒女已經哭成一團，奶奶躺在病床上，插著氧氣，雙目緊閉，公公許長天拉著母親的手，滿臉悲戚，哽咽著叫道：“媽，你醒醒！跟兒子說句話啊！”。
熙蕾和許斌走過去，輕輕地喚了聲：“奶奶！”老人輕輕地睜開眼睛，嘴裏嚅囁著，想說什麼，又開始一陣急促地喘息。
許斌眼睛紅了，哭著說：“奶奶，別說了，你好好休息！”
奶奶忽然又開始一陣緊似一陣的喘息。熙蕾從沒見過人臨死前如此痛苦的樣子，也難過地轉過頭去。
許長天忽然跪倒在床邊，哭喊道：“媽，兒子對不起你啊！你操勞了一輩子，沒上你享一天的清福，還惹你生氣，兒子對不起你啊！”老人還是急促地哮喘著，臉色漲紅，不能咽氣，痛苦萬分。許長天忽然轉過頭，厲聲喊著一直在窗戶旁站著的妻子方巧珍：“方巧珍，你過來！”
婆婆陰著臉，不情願地走到床邊，公公拉住她的手，一用力，婆婆和他一起跪在了床邊，她還想掙紮著站起來，被丈夫死死地拉住了，低聲嗬道：“叫媽，叫聲媽，求你了，她人都不行了，你就叫聲媽，你們的怨氣難道要結一輩子，難道你想讓我媽死不瞑目啊！”
婆婆萬般無奈，極度委屈地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媽！”這一聲“媽”讓她一直偽裝的自尊一下子土崩瓦解，胸口的屈辱隨著眼淚噴薄而出，大哭出聲。
奶奶起伏的胸口終於平複下來，閉上眼睛。
病房裏的哭聲此起彼伏，許斌也撲到奶奶身邊，淚水奪眶而出。熙蕾看著許斌難過的樣子，心疼急了，忘記了所有的怨恨，走過去，握住了許斌的手，默默垂淚。
因為奶奶和爺爺一直住在郊外的農村，可以土葬，按照土葬的風俗，葬禮正式而隆重。許斌牽著熙蕾的手，鄭重地跪倒在墳前，幾個兒女孫子孫女，都哭成淚人，尤其是婆婆方巧珍，撲倒在墳頭，嚎啕大哭，歇斯底裏，旁邊村子的幾個小媳婦小聲議論著：“瞧，人家的媳婦，和婆婆多有感情的，哭得那麼傷心！”
熙蕾望著伏在墳頭任是幾個人也拉不走的婆婆，心裏最清楚，她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那種矛盾和怨恨，竟是如此深刻，即使那個人隨風而逝，怨恨依然不能隨風而去，反而隨著那句被迫叫出的“媽”，而更覺得屈辱而無處釋放，於是隨著哭喪，全部爆發出來。
忽然，人群裏一陣騷亂，婆婆竟然暈倒在墳頭，公公和許斌連忙上前，公公掐人中，許斌的思緒被從失去奶奶的傷心中拉回，看到媽媽暈倒，喊道：“媽媽，你怎麼了？”
混亂中，有人打了120。婆婆心髒病發，被送進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