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任平沙告別恩師,攜嬌妻往湖州赴任,任鹽政副提舉,這算是個肥差,卻被任平沙做的讓人扼腕歎息,他不僅兩袖清風,清貧如初,還開罪了多個豪富的鹽商,這些鹽商背後都有當朝權貴的影子,得罪了他們,任平沙在朝內成了很多人的肉中刺。
上任三年後,由鹽運司考滿稽核,說任平沙在任上雖政績頗著,鹽務收入比三年前增加了七百萬兩,但卻非循規蹈矩的“循吏。考滿落入了下等,評語說他“自視太高,賣弄智巧,威嚴,對鹽商苛刻凶悍,與上司同僚交惡,不易在此位上留任。”
正值餘杭一帶倭寇盛行,燒殺搶掠,很多鄉紳地主家都被劫掠一空,樓州府換了三任知府,都無力對抗倭賊,有人趁機提議,非常之地需用非常之吏,任平沙若能把威嚴、機巧用在倭寇身上,興許會有所成就。
於是任平沙被調到江寧府任同知,輔助知府,處理鹽、糧、捕盜、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軍籍、撫綏民夷等事務。
任平沙親自參與操練,強壯海師,兼用計謀收服倭寇最大的力量。一年之後,倭船與江寧秋毫無犯。因百姓知他公正廉明、威製豪強,都對稱頌不已,名望要蓋過知府周左達,周左達為官多年,是個因人成事的老官。已近花甲,隻想左右逢源,為子女謀個好前程,安然致仕,不要惹上什麼麻煩。
任平沙血氣方剛,倭寇已退,便將精力轉移到內治上來,布施恩德,安置流民,嫉惡如仇,不考慮個人進退,因此又得罪了一幫權貴。周左達十分頭疼,生怕他連累自己。
有人秘密上奏,稱任平沙經常自恃功高,臧否朝政。任平沙稱倭寇之亂,實是閉關禁海政策所致,稱海禁不廢,倭寇及走私很難廢除雲雲。還說任平沙與倭寇私自達成協議,允許他們在江道與百姓交易,抽取商稅,中飽私囊。
京城一片嘩然,平日裏被任平沙得罪的權貴,紛紛上書指責,落井下石。聖玄皇上專心修仙,早已不問朝政多年。內閣經過評議,下令將任平沙發配極北,去做驛丞。
任平沙將妻兒送回京城,由師傅照料,一路顛簸,腹中第二胎已有七個月的遙墨本就十分虛弱,還要照顧五歲的兒子,一回到家,便提前誕下了女兒,臨行時,憔悴的孟遙墨拉著任平沙,淚眼婆娑,“哥哥,我不能去伺候你了,你要好生保重。”任平沙每每想到那是遙墨與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都要心痛哽咽。
一個月後,他接到師傅的信,說遙墨染了產褥之症,仙去了。他和師娘,會好好照顧兩個孩子,並說請了術士來看,術士說遙墨乃仙子下凡,本就不會在人間久待,讓他不要太過傷心。
仕途失意,發妻病故,任平沙幾乎被打垮,他拚命讓自己又忙又累,無暇自憐,才苦撐過了那段暗如穀底的時光。
在極北的幾年,除了每月給師傅和兒子寫信互報平安,任平沙刻意讓自己不去想過去的種種,但此刻離家越近,之前的一幕幕越清晰的浮現在他眼前。讓他每一步都重如千鈞。
任平沙與遙墨成親之時,師傅幫他們在自家旁邊買下一座小院,也算是獨立門戶之意。他無數次夢見遙墨獨自守著荒草叢生,破敗不堪的小院,垂淚等他歸來。他雖知道兩個孩子一直住在師傅家裏,卻還是先繞回那小院。
“吱呀”,門開了,熟悉的院子裏,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正在嬉戲打鬧,男娃已快長到任平沙胸口了,那小女娃尤其漂亮可愛,眉眼神情像極了遙墨,任平沙的眼眶一下就紅了。
“姐夫!”正房門口站著一位亭亭玉立的豆蔻少女,玉骨冰肌,唇紅齒白,臉龐竟有幾分似亡妻的模樣,心知那是已長成大人的小姨亦歌,心卻還是禁不住顫了一顫。
亦歌驚喜地招呼兩個孩子,“你們看是誰,還不叫爹?”
大兒子任有唐忙說,“爹,您回來了!”上前抱住任平沙。他自五歲起就與父親鴻雁傳書,剛開始是把自己所學所想繪於紙上,現在已能通順的寫幾百字的信箋了,語氣宛如大人。
像畫上小仙女一般可愛的任可語卻躲到了小姨亦歌的身後,嘴裏卻叫著,“娘,他是我爹嗎?可語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