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空氣叫做回憶(1 / 2)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金剛經

白堤柳岸,微風過境,掠起的柳枝漸次泅開了層層疊疊的水波。

此處,陽光靜好。柔柔的光線無聲的滑落在白玉橋上,反射出萬點細碎的光圈。

凝望了許久的女子伸出手,任由陽光稀稀疏疏的躺在手心,沿著血脈,流入心底。

從高處悠悠的飄下一枚葉子,落在女子手心,她微閉了眼,嘴角蕩開一抹淺淺的笑紋。

一層層的光暈散落在絲帛一樣的眼瞼上,有一絲絲暖意在緩緩地氤氳,蓬鬆。

一片柳色的輕盈曼舞,纏綿於指尖眉梢的魅影,那搖搖晃晃的明媚笑顏,裹住了所有心神的眷戀。

愛與哀愁頃刻間蔓延,痛到骨子裏的一語歎息,輕輕地墜落到塵埃裏。

那些流年往事,恍如隔世。莫非,靜止的時光隻能由回憶來取暖?

曾想遠離,曾想斬斷,曾想放棄…但,愛到濃情處,覆水如何能收。

回憶中,那些刻在流年裏的思與念,那些欲說還休的層迭往事,那些跌宕起伏的如幻流年,正如畫卷般,細致的鋪展開來……

當年的春天,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

常年纏綿於病榻的她又一次毫無意外的出現在醫院裏。那時節,天是藍的,草是綠的,花是豔麗的。連平常令她作嘔的蘇水氣味,都仿佛有了清澈的味道。

皮鞋與地板相撞擊的聲響突兀的出現在安靜的vip重症看護病房,一輕一重,一整齊一雜亂的聲音打亂了死一般靜謐的走廊,也碎了病房內她的夢境。

“…爸爸,我們是來做什麼的呢?”清脆的童聲略帶遲疑地響起。

一個低沉的男音帶著淡淡的疼惜答道:“洛兒生病了,我們是來打針的!”

“喔?洛兒生病就要打針嗎?幹嘛要打針呢?針做錯事情了嗎?針不疼嗎?”

走廊再次陷入了沉寂,隻有男人的低咳一遍遍回蕩在空洞的走廊裏。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清脆的童聲也漸漸飄渺了起來,病床上的她眨眨眼睛,呼吸陡然一窒。

不管那個聲音出現在她記憶裏的頻率有多麼稀少,但它仍是她生命中不可遺忘之重。那個男聲是她至今唯一的期待,那個男人是她生命裏唯一的渴望……他,是她7年生命裏從未抱過親昵過關心過甚至正視過的父親!

有一滴晶瑩的淚珠尋腮而下,沿著細致的輪廓,掉入病服的衣領裏,之餘一絲銀線記錄著它主人曾經的傷悲。

怎會不懂,怎能不懂?母親夜夜凝成雕塑的盼望,日日倚窗而望的期待。那眸中星星點點的煙火隨著日更變遷而不複光彩,褪成一片剪影黯淡。那一聲聲卑微到塵土裏的歎息,是她童年裏最深重的記憶。記憶中的母親總是幸福而眷戀地凝望著那結婚時的照片,照片裏的他是唯一一次對她綻放笑顏,那樣的寵溺與溫柔,足以讓每個人誤以為男人是深切的愛著身邊的那個女人…

隔壁病房高分貝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不僅僅摧殘著人們脆弱的耳膜,還會讓每個人產生無奈和扶額的衝動…

方才走廊上的正太一遍遍中氣十足的咆哮“這針是打我!這針是打我!……”

病床上的女孩輕輕的抹掉眼淚,勾起一個淺淺的蒼白的笑容。

怪不得,他是如此的愛你——

那年的夏天,是他們第一次相遇。

那時的她病情稍稍有些起色,母親終於準許她可以出現在公園裏。

那是一個被陽光逗笑的下午,摒棄了所有的藥物氣味,她像她無數次期待中一樣,站在了陽光下,看著細細的光圈跳躍在湖水碧波裏,看著飄落的柳葉遊蕩在光華斑斕裏,聽著遠處孩子們歡快的嬉笑,眼底糅合著淡淡的傷感和細微的歡喜。

“青青,跟我玩嘛~咱們不要理小洛好不好,我會唱歌哦!哦對,我還會跳舞哦!你跟我玩,我就跳給你看!”

“…啊?那好吧…你跳給我看看…”

她輕輕的闔上眼瞼,再緩緩的睜開,轉過身看著那個男孩子蹦蹦跳跳的表演跳舞,嘴裏還嘟嘟囔囔的唱著歌,間或還向身邊的男孩投去挑釁意味十足的一瞥。

那個男孩歪著頭,黑色的眼珠骨碌碌的轉著,對不善意的目光似乎無所畏懼,果然…

在那個男孩子跳完舞後,男孩雙手抱臂的裝作大人摸樣,踱步到小女孩身邊,對跳舞的男孩子重重一哼,然後神神秘秘的在小女孩耳邊說著‘悄悄話’。

說是悄悄話,聲音卻大到足以讓附近的人聽見:“青青,小董昨晚尿床了喲,跟我玩,我帶你去看…”說完便拉著小女孩的手跑了。

身後小董氣急敗壞的怒吼尾隨而至:“小洛,你個臭小子!有本事不要跑,給我站住!”

她在柳下若有所思,低聲喃喃:“小洛…”

打鬧的孩子又一次回到這裏,她微涼的手指暮然感到一陣溫熱,身後有微喘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