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先聖
卡薩爾斯是公認的20世紀最偉大的大提琴家。有一次他的一個學生懷著崇敬的心情問他,怎樣才能成為像他那樣偉大的大提琴家。老師微笑著告訴他,首先是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然後是成為一個優秀的音樂家,最後才能夠成為一個偉大的大提琴家。
毫無疑問,卡薩爾斯最看重的是一個人的品格修養。其實,一個偉大的人物,他之所以偉大,首先在於他的品行和操守,其次在於他的專長和成就,這就是所謂德藝雙馨。
浩然有一次談到他在成名前與前輩作家巴人的交往。當時浩然還隻是一個初學寫作者,在幾家沒有什麼名氣的雜誌上發表了幾篇短篇小說。他當然知道巴人,巴人當時已經是作家出版社總編輯,是著名的作家、文藝理論家。而浩然隻是一個普通的文學青年,能夠成為巴人的朋友,得到巴人的扶持和提攜,對浩然來說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但浩然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得到了巴人的無私幫助,從而改變了人生的走向。
1957年,正是反右鬥爭的高峰,浩然被列入編餘名單,就要離京到山西工作。朋友餞行的飯也吃過了,浩然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也發表了幾篇小說,盡管影響不大,但能否把這些小說交給出版社出個集子呢?於是他就把刊載自己小說的雜誌找出來,又寫了一封自我介紹信,然後從一本書的版權頁上找到作家出版社的地址,步行到出版社,交給了收發室的一位老師傅。對於自己的願望有幾分實現的可能,浩然心裏沒有底,所以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他自己想,聽天由命,看自己的運氣了。
幾天以後,在浩然覺得可能已經沒有戲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封署名作家出版社第一編輯室的信,開頭第一句就是:“你的短篇小說集稿《喜鵲登枝》,我們決定采用。”而沒過幾天,他又接到了作家出版社打來的電話,詢問他願不願意為這部小說集寫個後記。而打來電話的人最後說:“我叫巴人,是你這本書的責任編輯。”
浩然在為自己這做夢一樣的幸運而驚喜的同時,更為巴人平易近人、提攜後輩的風範所折服。其實,浩然與巴人都居住在北京,相隔不過兩站路程,浩然還經常從巴人的家門口經過。但是在浩然與巴人有了這樣一種關係之後,許多年他們都沒有見過麵。原因是,當浩然一寫信或打電話想去拜訪的時候,巴人都是這樣說:“還是讓我多看你的作品吧,見麵於你沒有什麼幫助。”
以後的很多年,浩然一直得到巴人無私的提攜和幫助。巴人在《文彙報》上撰文推薦浩然的小說,直到發表了看到了報紙浩然才知道。巴人還打電話給浩然單位的領導,請人家支持浩然的創作,說這個青年是可造之才。巴人始終關注著浩然,但直到他去世,浩然竟連個謝字都沒有當麵說出。浩然說,後來寫信他也不說謝字,因為在他看來,在這樣崇高的前輩麵前,說出謝字,無疑就是對這種崇高和無私的玷汙和褻瀆。
讀著浩然這令人感動的敘述,我又想起了我國古今文壇上許多同樣感人的例子。如我們所熟知的北宋時期的歐陽修舉薦蘇軾,現代的魯迅之於蕭軍,茅盾之於巴金等故事,無不透露著前輩大家的崇高品行。我想,也許正是因為他們有這樣寬闊的胸襟,有這樣崇高的情懷,有這樣愛才如子的品行,他們才在文學領域為人景仰和尊敬,最終成為世所公認的一代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