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這天還沒過,天氣就不像是夏天了。早上天光乍現,小丫鬟巧枝打著哈欠把正秋堂的院門打開,才端起銅盆來,到茶水房提熱水準備梳洗。長柄的黃銅水爐正冒著咕嚕嚕的響聲,另一個小丫鬟菊兒睡眼朦朧地舉著一個銅盆進了房間。
巧枝知道她平時是服侍夫人身邊的甘露姐姐的,便連忙笑著說道,“這一壺馬上要開了,我幫你提下來。”
菊兒把銅盆放在一旁,伸了個懶腰說道,“不妨事,甘露姐姐還在棲霞院裏,你先用著,我自己再燒自己用的水就是了。”
水爐不再發出響聲了,巧枝把那水爐拎下來,一邊給菊兒倒進她的銅盆裏,一邊說道,“甘露姐姐還沒回來呢?這鬥篷補了可得有五六天了。”
這巧枝生得一副忠厚模樣,平日裏為人也是出了名的老實,菊兒又見她殷切,也沒有推辭,袖著手在一旁看著她給自己倒水,一邊閑聊道,“說是件銷了金的大氅,工藝極繁複,饒是甘露姐姐也有些頭疼呢!”
巧枝就羨慕地說道,“甘露姐姐這一手活計真是出了名的鮮亮,連棲霞院裏都求到咱們這兒來了。”
菊兒微微揚起下巴,有些得意地說道,“這也算不上什麼,甘露姐姐也不是隻這一點出眾。”她說到這裏見巧枝懵懵懂懂的看著自己,忍不住小心地走到門邊探頭看了看周圍,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往來,菊兒覺得放下了心,便回來同巧枝咬耳朵,“自從霧兒吞金以後,夫人把雪芽姐姐和雲霧姐姐狠狠教訓了一頓,這兩位姐姐尋常就不出門來走動了,咱們正秋堂裏,甘露姐姐性格好,待人親切,管起人來不比以前鬆煙姐姐在的時候差,要我說,比鬆煙姐姐還要強一些,雨花姐姐又向來是對甘露姐姐十分敬重的,我看這以後可不就是甘露姐姐獨大了?”
巧枝遲疑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有幾分道理,隻是甘露姐姐年齡也不小了,轉眼就該配人了,到時候還不知道什麼樣呢。”
菊兒不屑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住在這侯府的正院裏,眾星捧月一樣的一個人,難道再配出去給那些下賤的小廝?甘露姐姐這樣的人品樣貌,以後福氣大著呢!”
“你胡說些什麼!”菊兒聽到門口一聲嗬斥,嚇得臉色煞白,回過頭去見是煙兒,便鬆了口氣,賠著笑說道,“煙兒,我同巧枝說玩笑話呢。”
煙兒斥責了她幾句,也沒有放在心上,心事重重地匆匆提起熱水出了門。菊兒等她走了,才輕輕啐了一口,說道,“該當值的時候,卻不早些起來,如今知道晚了,又來搶熱水用。”
巧枝充耳不聞一般,已經又把銅壺加滿水放在了爐子上來。
正秋堂正房裏,拔步床上躺著的人微微動了動,一直留著心的雨花輕手輕腳地撩起了簾子。床上的人側躺著,烏黑的像是一匹黑綢的長發蜿蜒地鋪在她身後,她帶著一點還沒睡醒的鼻音問道,“什麼時候了?”
雨花笑著答道,“方過了卯時,您可要再睡一會兒?”
鬆煙慢慢坐了起來,說道,“不睡了,昨日告訴了周正家的早些來,把昨日交接的事做完了。”
她穿著雪白的中衣坐在床上,抱著被子一點一點回神,雨花從一旁端來早已準備好的薄荷水,請鬆煙含在嘴裏醒一醒神。鬆煙依著她的動作含了些薄荷水,在嘴巴裏轉了轉,便吐在了雨花已經舉到嘴邊的一個瓷盞裏。
雨花一邊服侍她,嘴巴也停不住地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昨晚就和那周正嫂子交割府裏的大小事務,她就磨磨蹭蹭賴到了三更天,臨到最後,不是這個短了章程,就是那個缺了印子,一大半都沒處理完。也不知道今日她又要玩出些什麼花哨。”
鬆煙洗了臉,從雨花手裏接過蘸了些苦參末的馬尾牙刷子,說道,“你的這張嘴,怎麼就比別人多說這許多的話?”
她既像是對雨花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不管她出什麼招數,總不會更糟糕了。”
她說完了,用牙刷子認認真真刷起了牙,再不理囉嗦的雨花。
等萬事收拾妥當了,雨花遣去大廚房的小丫鬟也提著食盒回來了。擺了飯乍一看,菜色比之往日遜色了不少,不過是一碗白米清粥,四樣小菜,並一碟俗名叫做一口吞的麵點。隻是粥裏雖看起來什麼也沒有,卻香的像是要把人的舌頭都就著吃了,小菜裏更是挖空了心思,填了種種複雜的配料,就連本來撒些鹽就罷了的一口吞裏,鬆煙隻吃出來大概是加了羊奶,酥軟香甜得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