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為能夠充分說明友誼的這第二種作用,我們再來談一談那個顯而易見的、流俗之人也會注意到的那一點,就是朋友的忠告。赫拉克裏塔斯在他的一句隱語中說得很好,“幹燥的光永遠是最好的”。毫無疑問,一個人從另一個人的浄言中所得來的光明,比通過他自己的理解力和判斷力中所得出的光明更加幹淨純粹:因為後者總是不免要受自我感情和習慣的浸潤約束。因此,朋友所給的浄言與自己所作的主張之間的差別,如同良友的浄言與諂佞的建議之間的差別一樣大。因為諂諛我的人不會超過我曰而能有效防禦諂媚的,沒有比朋友的直言更厲害的了。浄言共有兩種院一是關於行為的,一是關於事業。說到第一種,最能保人心神健康的預防藥就是朋友的忠言規勸。一個人如果過於嚴厲自責,就像一種有時候過於猛烈、腐蝕性也過強的藥品。讀勸善的書不免讓人覺得沉悶乏味。如果從別人身上觀察自己的錯誤,有時則並不符合自己的實際情形。最好的藥方(最有效並且最易服用的)就是朋友的勸諫。奇怪的是,許多人尤其是偉大的人們冤因為沒有朋友向他們進忠告,故而做出極其荒謬的事情來,以致他們的名聲和境遇均遭受重創。這些人有如聖雅各所說,“有時看看鏡子,然而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忘記自己的容顏的”。講到事業方麵,一個人也許以為兩隻眼睛所見到的並不多於一隻眼睛所見到的;或者以為局中人所見到的比旁觀者所見到的多;或者以為一個發怒的人,和一個默數過二十四個字母淤的人相比,二者是一樣聰明的;或者以為一枝舊式毛瑟槍,托在臂上放和托在架上放一樣地得力;他可以有許多類似的愚蠢傲慢的妄想,以為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足夠了。即使是那些事業在正軌上運行的人,也是需要忠言的。再者,假如有人想采納別人的忠告,而願意零星地采納,在某一件事上問某一人,在另一件事上問另外的人,這樣的辦法也好(這就是說,總比誰也不請教的好),可是這樣一來就會麵臨兩種危險院一是他將得不到忠實的進言曰因為所進的言論必須是來自一位完全忠誠的好朋友才行,否則的話,進言者都會因為自己的私利,而將事實扭曲。另一種危險是他所得到的進言,將是一種有危害而不安全的言論雖然出發點是好的冤,一半會招致禍患,另一半是會補救或預防禍患的。就像你生病就醫一樣,雖然醫生被認為擅長治療你所患的疾病,但是他對你的身體狀況卻不了解,因此他或許會使你目前所患的疾病痊愈,但是將會危害你其他方麵的健康,結果便是:病治好了,人也死了。一個非常熟悉你的事業和境遇的朋友則不然,他將會十分小心,在推進你目前的某種事業前進的時候,極力避免你在別的方麵受到打擊。所以最好不要依靠零星的忠告,它們擾亂和誤導的可能大於安定和指導的可能。
友誼除了有這兩種高貴的作用安撫心情和與理智上的幫扶冤之外,還有那最後的一種功效:這種功效就像多核的石榴。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朋友對於一個人的各種行為,各種需要,都有所幫助和參與。在這一點上,若要把友誼的多種用途很明顯生動地表現出來,最好的方法是計算一下,看看一個人有多少事情是不能靠自己去辦理的:這樣計算一下之後,我們就可以看得出古人所謂“朋淤這種製怒方法的方法就是默念字母,希臘文中有二十四個字母。
友乃是另一個自我”,從實事上來看,這句話說的還不夠,因為一個朋友比一個人的自身的用處還要大得多。人的生命有限,有許多人活著的時候,沒有達成自己最大的心願一如子女的婚事,工作之完成等等。要是他有一位真心的朋友,那麼他就大可以含笑九泉了,因為他知道,在他死後,這些事情會有人替他完成的。如此一來,在完成心願方麵,一個人如果有朋友的幫助,簡直就像有兩條性命一樣。一個人有一個身體,而這個身體隻能在某一個地方,但是假如他有朋友,那麼,他所有的人生大事都會有人替他辦理的。就是他不能親自去的地方,朋友也可以代替他去的。再如,礙於情麵,有很多事情不能親自去說或者去辦:一個人不能隨便說自己的長處,不然會有矜誇之嫌,就更不用說要為自己唱讚歌了;有時,一個人也不能低聲下氣地去求人;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這一切,如果從他自己的嘴裏說出來的話,未免會讓人覺得羞赧,但是如果是通過一個朋友的口中說出,那就比較好了。與此類似,一個人還會有許多的身份和關係,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棄之不顧的。例如,一個人對兒子講話,就不能不保持父親的身份曰對妻子講話,就不能不保持丈夫的身份曰對仇敵講話,就不能不顧慮自己的體麵;但是對一個朋友卻可以就事論事,而不必顧慮到他人的情況。這一類的事情要一一列舉出來是說不完的。總之,若是有某種事自己不能很得體地去做,卻又找不到朋友去做的話,我隻能告訴他一句話,那就是:你完全可以退出人生的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