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天,西瓜地,地上碧波,波下西瓜脆。
晌午之時,烈日炎炎。在這衍生,籽緹幼時至今十二年,卻從未見過天空出現圖誌中畫的那輪圓日,但“炎炎”卻是鐵真真的事實。
紮著兩個圓鼓鼓的團雲髻,兩條碧綠的發帶垂下,十二歲的籽緹小女娃頭頂兩片西瓜葉,美其名曰“遮光防曬”,直白說便是掩護偷瓜。尻坐二尺青蔥瓜地,小女娃依舊埋頭苦幹,誓要吃完手中一龐大物。
“還真是豬……蹄啊,不知道帶回家?”一聲略顯不耐的男聲至地麵微微傳來。
“嗝…,小夷子,帶回家,阿娘會罵我的。”籽緹用袖子胡亂的擦了擦嘴角的西瓜汁,含糊不清的道。
“真是奇了,你這性子,被罵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還會怕?”男聲帶著幾分戲謔。
留夷便是有這本事,一句話氣死個人的本事!天氣本就燥熱非常,剛吃下去的西瓜已將火氣降了下去,可留夷話一說完,籽緹的火氣騰的一下如日高漲,生生不息。
籽緹朝地麵瞪了一眼,可留夷那三寸的小身板上的眼睛著實是小,瞄不準,遂不理他,抱著兩西瓜回家。
山腰之處,孟秋早該凋謝的桃花此時卻熱鬧的盛滿了枝頭。微風輕輕一拂,就能看見漫天的的粉白,粉紅洋洋灑灑落滿一地。
屋內緩緩探進個小腦袋,籽緹見阿爹阿娘都已不在家,便迅速將西瓜藏進屋後的菩提樹下。這菩提樹在阿爹阿娘看來是稀物,乃是神樹。隻供瞻仰,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可這菩提樹已千年未開花,萬年未結果了。因此,在籽緹看來,它就是個藏東西的絕佳地點。
在她心裏,倒不認為它是神樹。無花果不也無花,翠竹不也長青,鐵樹也才千年得開花,得結果。相比之下,她倒覺著馬和驢生出騾子更為稀奇,不僅是跨界相戀,生出的還是混血。
“沙沙…”似有一陣風吹的葉楣作響,藏好西瓜的籽緹有些疑惑,明明無風啊,哪來的風聲?
抬頭一看,便見菩提樹葉竟無風而搖,片片翠葉泛著奇異的紫光。她何時見過這樣的場景,不知不覺手便伸到了一片葉子上,想要摘一片下來。
“咦,怎麼扯不動啊?”不僅摘不下來,籽緹這才發現,手也仿佛被一股力吸住了,收不回來。
樹葉沙沙作響,一股紫色漩渦盤旋在菩提樹主幹上,漩渦越收越緊,似要將人吸入進去。籽緹整個人已然騰空,眼見著便要被吸進去,心頭卻是憤恨的想,我不就是藏個西瓜嘛,沒必要把我給吃了吧?
別怪咱籽緹女娃首先想的是這個,她從未離開過衍生,這裏有阿爹阿娘護著她,有留夷給她講人世間的奇聞異事,還有她與生俱來的一項異能,讀心。
倒不是看一眼便能讀出他人心中所想,隻是若能摸著那人的肌膚或是貼身所愛之物,便能讀出他此時執念,若是摸著那人剛剛觸過之物,也能讀出他用那物時心中所想。這項異能也使得她在這十二年內未曾受到過傷害。居安思危這四個字對她而言,就是西瓜皮,要它幹嘛?
漩渦將她帶去的地方必定是她從未到達過的,那裏沒有她的親人,也沒有留夷。
籽緹周身泛著紫光,想是已被卷了進去,腳下卻突的失重,直往下掉。或許是從小便沒有過所謂的憂患意識,籽緹小女娃從驚嚇到鎮定不過短短半炷香。
掉落之際,籽緹費力的觀察著周邊地形,是個懸崖。她想起曾在《江湖雜記》等書中見過,一般大俠在成名之前必將被打落山崖。
這時,不是有樹枝可抓,便是有樹藤可載,想想就又重燃了希望。然而事實總是離想象甚遠,事實便是,她正以光速直線下落,悲催的沒遇著半截樹枝。
黑白交界時分,霞光隻剩點點餘暈,池中閉目養神的男子在霧氣遮掩下看不真切。他靠著泉邊,發冠已被取下,長而烏黑的頭發散開,發尾觸進了池中。
一陣輕微的破風聲至半空傳來,尚越倏的將雙眼睜開,嘴角勾出一絲上翹弧度,今天過的……可真不討喜。
右手將池邊的衣裳拿起,腳上一踏,動作行雲流水的旋至池邊,衣袍也完美的套在了身上。“撲通!”重物也隨之落入了尚越方才所在水域,伴著水花四濺。
總算是落到實處了,籽緹泡在水中,腦子昏昏沉沉的,就想將就著睡一覺。“咕嚕……”嘴無意識的張開,水也就無意識的鑽了進去,“唔…”籽緹雙眼睜不開,這才曉得自己這是掉在了水裏。雙手雙腳一通亂蹬。
忽然,後背衣領被人一提,拎到了岸邊上。“咳,咳咳……”阿娘的,總算是得救了。籽緹自顧自的用濕濕的衣袖擦了擦同樣濕濕的臉,咦,為啥總覺得什麼東西一直盯著自己,這才後知後覺的抬了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