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動亂的誘因(1 / 3)

對已經征服宇宙的霸主而言,安息似乎是一件不被允許的事。那麼,那些麵對霸主,猶如螳臂擋車的叛逆者又該怎麼說呢?

伊謝爾倫共和政府以對等的政治思想及獨立的武力明白表現出其反抗的意思。他們的軍事指導者是一個比萊因哈特年輕六歲的青年,在這一年,宇宙曆八零一年迎接其十九歲。這個年齡正是當年萊因哈特在舊帝國獲得上將官階的年紀。而另一方麵,以前身為自由行星同盟軍的最前線指揮官,享有智將之名的楊威利在十九歲時還是軍官學校的一個普通學生。

尤裏安·敏茲的經驗和聲音一如十九歲時的萊因哈特一樣,遠超過了楊威利。他在十八歲時任職中尉,這在同盟軍的體製而言是一個特異的例子。然而,尤裏安之所以能就任革命軍司令官一職,一般人都認為那是因為他是楊威利的養子,而且忠實地繼承了養父的軍事思想及軍事技能之故。後世的人雖然都知道這種評價可以說是極為正確的,但是,對同時的人而言,其中卻蘊含著極大的未知數。也因此,有許多人在失望之餘便離開了伊謝爾倫。

就如楊威利不是一個透視師一樣,尤裏安·敏茲也不能超越時空透視一切。要下正確的判斷就必須歸集豐富而多方麵的情報,並且排除情感因素進行分析。最忌諱的是抱著希望的猜測,一切憑行事而讓思考停止。

去年發生羅嚴塔爾元帥的叛亂事件時,尤裏安讓帝國軍梅克林格艦隊通過回廊,由這件事就可以明顯看出他在戰略部分上的判斷。這一次,當海尼森和舊同盟領地各處發生動亂時,他的判斷力及選擇力又再度受到了考驗。麵對一波又一波向他們求援的聲浪,伊謝爾倫共和政府斷不能坐視不管。假使伊謝爾倫政府袖手旁觀,眼看著他們被毀滅的話,舊同盟的市民們一定會對伊謝爾倫共和政府感到失望。

然而,就算發動戰爭,伊謝爾倫政府又有多少勝算呢?以伊謝爾倫現有的兵力而言是一個特異的在麵對強大的銀河帝國軍時,有可能獲得勝利嗎?尤裏安繼承楊的軍事思想中完全沒有崇尚玉碎的傾向。民主共和政治這一盞小小的明燈自有其存續的意義在。

對伊謝爾倫而言,和同盟領土的共和主義者聯係是一種基本的戰略及手段,所以,如果這個願望能夠實現的話,那無疑是一件可喜的事。但是,政治上的希望和軍事上的欲求往往是背道而馳的。這種例子尤裏安已經經驗過好幾次了。

"如果是楊提督,他會怎麼做呢?"

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尤裏安拿這個問題自問自答不下一萬次。他的保護者同時又身為他的長師的那個人,雖然在去年以三十三歲的年紀早逝,但是,在尤裏安的眼中,那個人幾乎沒有做過一次錯誤的選擇。或許他的記憶與事實有些許出入,但是,尤裏安成為楊的崇拜者的曆史確實比身為其後繼者的曆史還要長。而且,當他待在楊的身邊時,他學到了許多東西,其中也包括公正地評價敵人。

銀河帝國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對尤裏安而言是一個太過巨大,同時又太過偉大的敵人。在時間的洪流中,曆史會給他什麼樣的評價呢?

舉例來說,尤裏安等人就看刊登在帝國軍宣傳品上的一篇文章,那是一個小孩子送給他出征的父親的。

"我的父親為了打倒萊因哈特皇帝陛下的敵人於昨天出征了。父親對我說'我將跟隨陛下為宇宙的和平及統一而戰,母親及妹妹就拜托你了'。而我也和父親做了堅定的約定。"

羅嚴克拉姆王朝至少在其創業時期毫無疑問是軍國主義。而對民眾階層來說,軍國主義往往是熱情和共同感受的所在。銀河帝國的民眾狂熱地支持著將他們從高登巴姆王朝的腐敗及不公中拯救出來的金發年輕人。

"羅嚴克拉姆王朝的軍隊之所以強悍的理由之一,是他們深信皇帝個人的敵人和國家的敵人、民眾的敵人並不是分別存在的,而是同一個對象。對他們而言,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無疑是一個解放者。"

和他處於敵對立場的尤裏安·敏茲日後這樣記述著。

"因此,斷言宇宙曆八零零年後的銀河帝國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的個人集團也不為過。他們對皇帝個人的忠誠遠勝於對帝國的。把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視為解放者的想法看來似乎是一種錯覺,事實上並不完全是如此。和高登巴姆王朝對比之下,這其實是一個事實。如果帝國軍的士兵們可以自己投票選擇他們的最高指揮官的話,他們應該也會全力支持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吧?盡管羅嚴克拉姆是一個專製的君主,同時又是一個好戰的支配者,但是,他確實獲得了民眾的支持。這就是具體實現民主政治其中一麵的一種特異的存在

該怎麼和這樣的敵人作戰呢?尤裏安在中央指令室獨自思考著,這時候,兩個可靠的夥伴相繼到來。先是有"永遠的擊墜王"之稱的奧利比·波布蘭中校開口對尤裏安說話,然後稍後現身的達斯提·亞典波羅中將暖昧地拍拍波布蘭的肩膀。

"你高興些什麼?真是惡心。"

"你呀,今年也該三十歲了吧?我們快成為同伴了。"

聽到對方喜孜孜的聲音,奧利比·波布蘭那雙像是閃爍著陽光般的綠色瞳孔中浮現出嘲諷的光芒,斜睨著同事。

"在生日還沒到之前,我還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十五月三十六日。"

"真是睜眼睛說瞎話!胡說八道!"

尤裏安忍不住笑了出來。光聽他們之間的交談,實在無法讓人相信這兩個人以前是正規軍的中將及中校。像他們這麼有才能,這麼異類的軍人卻在自稱為"自由的軍隊"的同盟軍中也無法占據核心的高位。隻有在伊謝爾倫要塞,也隻有在楊威利的麾下,他們才能充分發揮其才幹及個性。能接納這樣的部下並使他們一展所長的就是指揮官的器量問題了,也就是所謂的"將器"吧?那自己是不是有這樣的器量呢?

當亞典波羅和波布蘭回過神來時,尤裏安已經不見了。

"那家夥跑哪裏去了?如果要想事情,在這裏不就可以了?"

"大概是不喜歡近朱者赤吧?"

"唔,說朱的可是你自己喔,大概你就是這樣吧!"

毫無自覺的另一個"朱"忿忿地說。

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也就是卡琳,在結束了當天的模似訓練之後,手中拿著運動飲料往森林公園走去。在半路上,他遇見了幾個和他同年齡的年輕女兵,隨即三言兩語交談了起來。她們待會兒就要去跟幾個低階青年軍官見麵,然後一起去跳舞。伊謝爾倫的人口結構以男性占了絕大部分,所以年輕的女性有充分的權利去品量男人們,選擇自己最喜歡的對象。盡管如此,華爾特·馮·先寇布及奧利比·波布蘭等身經百戰的勇者們卻仍然有許多機會去愛一朵以上的鮮花。

"卡琳,你不一起去嗎?對你有意思的男人可多得很呢!你可以選擇你喜歡的類型啊!"

一個女兵邀約卡琳,在卡琳回答之前,另一個女兵早已笑開了嘴。

"不行不行!邀她去也沒用。因為卡琳喜歡的是那個有著亞麻色頭發,像幅畫像一樣的類型哪!"

女兵們揚起一陣笑聲,不聽卡琳辯解"才不是那樣呢",就像一群快樂的鳥兒四散飛去。被眾人留下來的卡琳重新戴好了她的黑色扁帽,撥了撥淡紅茶色的頭發,帶著一副仿佛迎著北風的鳥兒的表情,朝相反方走去。一如她所料,那個"有著亞麻色頭發,像一幅畫像一樣的類型"的年輕人就坐在森林公園的一隅--那張"楊威利的長椅"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在卡琳站到他身旁二秒半多的時間之後他才注意到。

"我可以坐下嗎?"

"請坐!"

尤裏安用手掌拂了拂長椅麵。卡琳姿勢優美而坐下來交叉著雙腿用她那藍綠色的眼睛看著稍嫌年輕的司令官。

"還在想什麼事情嗎?"

"責任太大了,思緒沒辦法整理出來。"

"尤裏安,當大家認同你當司令官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我們會完全地聽你的判斷和決定。那些有異議的人不都已經離開了嗎?現在你的決斷就是大家唯一的選擇。"

卡琳的口氣一樣強硬,態度一樣堅決,然而,她的一言一行卻像初夏的和風般伴隨著一股清爽的感覺,尤裏安沒有一點不快的感覺。而且一直都是如此。

尤裏安覺得完成責任和被重壓所壓潰這兩件事就像處於天秤的兩端。隻要隨便加上一根毛發,天秤就會傾向於某一邊。尤裏安自覺到一根淡紅的毛發加在完成責任的那一邊了。卡琳經常把尤裏安當做一個義務來考量改放在權利之前。或許她自己並不自覺,但是,她卻經常無形中轉換了她對尤裏安的思考方式。

銀河帝國的高階層中對伊謝爾倫采取武力解決的論調日漸抬頭,相對的,伊謝爾倫中主張與帝國決戰的聲勢也越來越強勁。這隻能說冬眠時期已經結束了。一向行事屬慎重派的亞曆克斯·卡介倫中將也指出,不斷出現的經濟流通上的混亂,對帝國而言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微風。"

"但是,皇帝至少經高登巴姆王朝的時代更能處理好政治,不是嗎?"

"善政的基本就是不讓人民挨餓呀,尤裏安。"

卡介倫的立論明快而正確,所以尤裏安也提不出反論。舊同盟軍中最高階軍官的男人繼續說道。

"因為一旦餓死了人,盡管你有多少政治的自由都是枉然的。如果這種問題波及到帝國本土的話,帝國的經濟官員們一定會鐵青了臉。"卡介倫說得沒錯,如果這種情況不是偶發事件而是一個長遠的謀略的話,就算是在戰事上所向無敵的皇帝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把整個事情收拾好的。

"是費沙勢力的謀略者嗎?"

"很可能。"

卡介倫表示讚同。尤裏安蹙起了他的眉毛,又陷入了另一個思緒當中。

"可是,如果是費沙的陰謀的話,為什麼選這個時候?做這種事?"

尤裏安有滿的疑問,而這些疑問則伴隨著許多的不安。原本費沙就不應該有足以和銀河帝國相抗衡的武力,所以在經濟上采取遊擊戰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費沙不在成為皇帝前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發動"諸神的黃昏"戰役之前就采取這樣的對抗措施呢?如果帝國軍的後方在物質流通、交通、通訊方麵的體係混亂的話,盡管帝國軍再怎麼強悍,要做長距離的遠征也是不可能的事。如此一來,費沙不就能得以確保了嗎?

或者,對費沙而言,費沙本身並不重要,他們是不是永遠把地球教教團利益當作第一要事?或是好不容易到這個時候,付諸行動的準備工作才一切就緒?

尤裏安的眼前浮起了已經去世的師父的影像。那個把白蘭地緩緩倒入紅荷,雙頰泛著幸福光彩的黑發青年。

"尤裏安,光靠陰謀是不能推動曆史的。陰謀隨時可以策動,但並不是隨時都可以成功的。"

把自己的下半邊臉沉浸在紅茶的芳香中的楊威利說道。

"萊因哈特皇帝一旦成為當事者,即使是悲慘的流血事件,他也可以放射出華麗的光彩。"

楊威利在歎息聲中如此評價著敵手,不過就僅此一次。

"這是一種火焰般的美感。燃燒別人,也燃燒自己。我覺得這太危險了。然而,這麼燦爛的火焰在曆史上也是極為罕見的。"

對尤裏安來說,楊的一字一句經常像是黑暗中的明燈。因為這個年紀還不到二十歲,經驗還不足的年輕人之所以能在形式上擔任反帝國武力運動的旗手,是因為他手上的燭台刻有楊的名字。這個事實,尤裏安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省和自製是楊的特征,尤裏安自然也繼承了這個特性。但如果這個特性作用力過強,就有畏縮和退化的危險。尤裏安四周的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做為共和政府的幕後人物,是不是有什麼該向太過年輕的指導者進言的?"

奧利比·波布蘭中校開惡意玩笑並加以煽動的對象當然是達斯提·亞典波羅了。自稱為"好戰而激動的急進派"的青年提督卻達個時候表現出了極罕見的慎重態度。

"不過海尼森的那些人還真是給了我們不小的麻煩。因為如果在這個時候勉強出擊而失敗的話,民主共和主義本身一定會受到相當大的打擊。"

"這些話真叫人難以相信是出自愛好打架更甚疼愛女人的亞典波羅提督口中哪!"

"我不喜歡打打不贏的仗。"

明快地回話的亞典波羅的確是一個健全的激動派人士。

"是啊,你不喜歡打不贏的戰爭,是撒了香水的戰爭。"

"沒錯,因為還沒有輸過嘛!"

"最近吹牛的品質越來越糟了呀,中校。"

"啊,你不相信?"

"因為你是一個沒有發燒也會胡言亂語的人啊!"

"你如此誇獎真是令人惶恐。"

沒有人誇獎正想這樣反駁,亞典波羅突然閉上了嘴,裝出了一輸波布蘭的惡意笑臉。

"不,我倒真是很羨慕你啊!不管發高燒到幾度,你的思緒地總是不會偏離良知和羞恥的基座。"

"那是年紀的功勞。"

波布蘭斬釘截鐵地回他一句,亞典波羅也窮於反駁了。

在尤裏安遲遲無法下決定的情況下已經過了兩天,而在這期間,舊同盟領地的混亂情形加速地惡化。

"已經有超過十通以上從舊同盟領地發來的求救通訊了。其中有一半是在哀叫。簡單來說,就是求我們不要坐視不管啦。"

伊謝爾倫要塞的情報主任幕僚巴格達胥上校半嘲諷地報告。這個男人也因為種種奇妙的境遇而走到目前的境地。本來,他是在宇宙曆七九七年爆發的軍部非法武裝政變中為了殺害楊威利而潛入伊謝爾倫要塞的。而在楊險些遭同盟政府謀殺之際,他和先寇布、亞典波羅等人一起行動,即使在楊死後,他也留在伊謝爾倫,繼續擔任情報歸集和分析的要務。和原為費沙的獨立商人波利斯·高尼夫同為伊謝爾倫不可或缺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