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第2次迪亞馬特會戰被同盟軍俘虜之後,以後就一直待在這個收容所中了。”
“待了43年……?”
整整是楊人生的兩倍時間,被俘虜的時候,坎菲希拉上校是28歲,照計算的話現在已經過了70歲了。
“等於是這個收容所的主人一樣。收容所所長更換了差不多有10任了,而坎菲希拉老爺爺卻是一直待在這裏,不用說,就是現在的所長在他麵前也是抬不起頭的。”
照派特裏契夫上尉的說明,坎菲希拉老人在銀河帝國中,是男爵家的當家。原本不是出自武將之門,而是屬於文官的家係。年輕時的坎菲希拉,也曾在不知道是以第幾代皇帝的名字命名的大學中主修行政學,擔任過帝國政府內務省的官僚。已經成功地步上可能在30歲前後當上地方行政長官的路子的他,突然放棄了文官的職位進入軍隊,從幹部侯補生到被任命為少校,是在25歲的時候,一年後升為中校,再升為上校參加“第2次迪亞馬特會戰”,這是他人生的分歧點,可以推測出似乎是有相當複雜的原由。派特裏契夫用以下的話,做為他的敘述的結尾。
“即使是帝國的貴族,似乎也不是很輕鬆呢。”
—— II ——
楊分配到的房間,是由起居室兼書房和寢室以及浴室組成的,起居室兼書房的麵積大約20平方公尺左右。寢室的大小是約12平方公尺;起居室兼書房裏有寫字桌、咖啡桌、躺椅以及幾張椅子。寢室裏有床、床頭幾、衣櫃,最低限度的家具一應俱全。房間要能表現出個性,必需居住者住上一段時間後才有辦法,現在雖然相當煞風景,但也是無可奈何。
“這半年就打攪了。”
楊就這麼對房間,或者該說是對房間的先住者像妖精啦或幽靈們打招呼。也說不定會不隻住半年而已,這等到時候再重要打招呼也不遲。由於楊沒有那種“換了枕頭就睡不著”的精神傾向,所以如果要說楊有當軍人的素質的話,大概也隻有這一點而已,至少,如果在有閣樓或天井的房間就睡不著的話,是無法勝任經常調職的單身軍官的。這是單純的適不適合從事這個職業的問題,比方說患有幽閉恐懼症的人,如果坐進單座式戰鬥艇的模擬教練機的話,隻會引起恐慌狀態而已。
楊威利少校,似乎對於環境的適應能力相當優秀。
“如果就這樣待在這裏,悠閑地熬到退役似乎也不錯。”
競爭心、向心意識這種觀念嚴重缺乏的楊,甚至冒出這種念頭,就是由於楊還不了解嚴酷的現實才會這麼想。
由於楊已經是少校大人了,所以有侍從兵來照顧他身邊的鎖碎雜事。希望不是太羅嗦的人就好了,出事在正在這麼想的楊的麵前、向他敬禮的,是位叫江濤的一等兵。
“一心一意專注在侍從兵的工作上35年,多虧這樣才會從來沒開槍射擊過人,或被人射擊過。”
說話的口吻,與其說是軍人,還不如說是便宜旅館的掌櫃似的。這位叫江濤的一等兵,是位有亮亮發光的蛋形頭、中等身材、剛步入老年的人,和楊不同意味的,是個看起來不像軍人的人。一等兵的薪水並不很高,但由於也沒什麼特別需要花錢的地方,連續30年也會有獎金可領,所以生活應該不會有困難才對。這樣薪水和獎金合計大概有多少,楊沒有過問。對他人的,而且是部下的經濟情況感到興趣東問西問,並不是種高尚的行為,而且假如萬一這個金額比楊的薪水還高的話,那以後彼此之間,就連打招呼都很尷尬。
比起這種事,楊另外有事要拜托這位年長的侍從兵,就是想請他不要把房間收拾的太幹淨這件事。
“能夠的話,希望能更雜亂一點,這樣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才能比較落實一點……會不會很奇怪?”
“是很奇怪。”
毫不客氣,直接了當的批評。
“不過,像這樣的上司,我以前也曾經遇到過,男爵沃裏斯·渥利克提督也是這樣的人呢。哎啊,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能夠服侍他實在太光榮了。”
似乎不怎麼在意的一句話,夾雜著樸實的自傲。楊的內心覺得實在是受夠了,連遠遠離開了首都海尼森,也沒有辦法逃過730年黨的陰影。
“渥利克提督好像是位名將吧。”
楊澆了一盆冷水下來,江濤一等兵對於這位年輕少校的貧乏表現力,似乎覺得他非常可憐似的,但又謙虛的、不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是的,正是如此,而且,稱呼那位為名將是再合適不過了。就算以做一個人來說也是非常了不起,連對待像我這樣的人也非常親切。”
敘述稍微中斷,一等兵換一口氣。
“總之,人到底是不能成為神的,稍微有些不像樣的地方,和許多優點相較之下,根本就不值得一顧了。”
“那個人,晚年好像非常不幸是吧?”
楊繼續又往下澆了一盆冷水,35年一心專注於侍從兵工作的江濤一等兵,也歎息著承認這個事實。
“即使是像那麼偉大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感化在他四周的人的。也許我不該說這種失禮的話,但在渥利克提督的周圍,有時還真有不少很不入流的人呢。”
也許是“男爵”沒有看人的眼光吧!楊在心裏,有點故意壞心眼地這麼想。原來說來,即使的確是如此,楊自己也不認為自己很會看人,所以也沒有資格自以為了不起的數落別人。
“要我為您泡杯咖啡來嗎?少校。”
“謝謝你,不過不要咖啡,紅茶比較好。”
“知道了。”
等江濤一等兵出去之後,楊坐進椅子,沒禮貌地把兩腳蹺在桌上思考著。
僅僅是參加了一個會戰的人們的人數,就有相同數量的、以他們為主角的戲劇存在,參加第2次迪亞馬特會戰的730黨的成員就是如此。當風燭殘年之身在寒風中苟延殘喘時,“幹脆在那時就戰死的話……”一定會有這麼想吧。
最近,聽說要對前些時候去世的亞爾夫烈特·羅察士,贈予元帥的稱號。使羅察士成為元帥的話,“730年黨”的全部成員,就全部是元帥了,軍官學校的一個學年誕生了6名元帥,這在自由行星同盟軍的曆史上,可說是空前,並且,也大概是絕後了。連1個元帥也沒能產生的學年的數目可是多得多了,舉例來說,729年畢業的和731年畢業的就是這樣,他們和夾在他們之間的學年獲得的聲價比起來,給人的印象淡薄多了,實在令人同情。
從人類開始在宇宙空間進出的時期開始,最初的時期,經常發生隊員之間的感情對立演變成互毆,最後甚至發展成殺人案件的情形層出不窮。而這種事急遽減少,或者該說是幾乎完全消失,是在配置少數女性隊員的這種體製確立之後,這件事告訴了我們,女性對男性的情緒和組織圓滑運作,具有多大的影響力。
在行星耶柯尼亞也有女性,收容所內或外都有。從地上車中,派特裏契夫不經意的向楊問道:
“聽到少校要到行星耶柯尼亞來,有沒有為此哭泣,叫你不要走的女性呢?”
“沒有!”
這麼幹脆否定了,連楊的內心也為之咋舌。21歲,未婚,再加上又被稱為“艾爾·法西爾的英雄”,但沒有情人仍然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楊也是個身心健全的男性,當然也會認為如果有情人多好,但在比較之下,覺得看書比較好,所以才會像現在,身邊冷清清的。
“耶柯尼亞也有美人呢,像楊少校這樣年輕,有地位又有名的人,女性士兵們是不會放過的。”
“是嗎,那在海尼森時條件也該不壞才對,但不知怎地就是不受歡迎。”
一麵談話中突然發現,派特裏契夫比楊年長5歲,而楊對他的講話口氣,像對下輩的口吻,這當然是由於階級較高的緣故。
似乎已經對軍隊這種組織的形態能夠順應了,對長官敬禮,接受比自己階級低的人敬禮,不調和感漸漸變得像薄紙似的,就連這個不調和感本身都習慣了。總之,不必一一的用“我比貴官年少,但卻接受貴官的敬禮實在是非常奇怪,但軍隊就是一種的階級社會,也是沒辦法的,彼此也隻能順守組織的理論和形式了。”像這樣的話解釋半天,倒是不錯。
在被任命為少尉的時候的確很輕鬆,最年輕並且也是最下級的,不過在碰上比自己年長的士兵時,還是會有點不自在。被任命為少尉之後,過了16個月的現在,楊已經是校級軍官了,在這個星球上階級比他高的,隻有收容所長和副所長而已。
也不是自己希望得到這種地位,但楊威利少校,在這個寒酸的星球上,是最年輕的VIP,在軍官餐廳裏,也為他準備了較好的席位。所謂較好的席位是指較靠近收容所長柯斯提亞上校的席位,不過老實說,對楊來說這實在悶死人了。如果不喜歡在軍官餐廳進餐的話,大可到耶柯尼亞都會去,但由於對這裏的生活還不習慣,再加上考慮到從收容所到街上的距離,就完全失去上街的興趣。楊也不是什麼美食家,因此並不是對軍官餐廳的口味有什麼不滿,隻不過,坐在離收容所長隻有3公尺的桌子上,實在沒心情一麵看書一麵啜飲紅茶。先不論看在別人眼裏會怎麼想,楊自己本身首先就沒有這麼粗壯的神經。
不知道為什麼非常疲勞地走出軍官餐廳的楊,聽到走廊角落中有年輕的男女小聲交談的聲音。男性士兵和女性士兵,一臉凝重的表情在商量著什麼,聽到楊的腳步聲後又移動到更深處,因此楊並沒有直接親眼看到他們。他並不打算插手幹涉他人的戀愛問題,所以楊就仍然照樣走回自己的房間去,像是被扼住似的男人的聲音傳入耳中。
“哼,告訴他也沒用!軍官學校出身的優秀分子,怎麼能了解我們基層的士兵們的辛勞和心情!”
非常典型的發言,隻不過批判並不需要具有獨創性。軍隊這種組織存在的愚劣,使這種類型的批判,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正確的,隻不過在這個場合,發言者並不知道楊這個人,和優秀分子這個普通名詞之間,有道極深的裂口存在,要讓他人理解這件事可能太過奢求了。總而言之,命令別人“去死!去死!”的人,要求被命令這一邊的人能理解和有同樣的感受的話,也未免太過奢求了。
就連在同盟軍中,也能見到階級社會的相克現象,帝國軍那就可不必說了。在這個耶柯尼亞俘虜收容所,如果在這位叫坎菲希拉上校的老人手下,能維持住完全的秩序的話,會是相當奇異,並且耐人尋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