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玨帽子也不戴,頂著烈日氣勢洶洶來到老人活動中心。
剛才,她之所以如此的火氣熏天,完全是因為她掀開父親的枕頭,發現了父親隨手丟在那兒的鑰匙。她是怕父親的那一萬塊也跟著遭殃――的確是不翼而飛了,但她看見有一把新配的鑰匙――看見鑰匙,她什麼都明白了。
難怪門窗鎖得好好的,怎麼就進賊了?父親,是你的手法太拙劣,還是你太過著急連手尾都來不及收拾幹淨?
遠遠就看見父親蹲在一張凳子上,低首抱頭在想著什麼,一動也不動,像座陳年木雕。兒子小俊在附近獨自撿東西玩耍著。張玨沒有心情理睬兒子,徑直向父親走去。
張父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已的手氣就這麼差,還沒贏上兩把就一直輸一直輸。還好把那要還人家的一千塊放在了另外一個口袋,要不然輸紅眼,一張一張早就摸完了。他醒悟過來,告誡自已這錢動不得了,絕對動不得。
他出到門口,想透透氣,清醒清醒頭腦。他蹲上一條長條凳,隻想平靜平靜,可心裏大有不甘。他痛苦異常,閉上眼,心裏卻在天人交戰。理智和欲望此消彼長,承諾在迷茫的大海中浮浮沉沉,若隱若現,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終行動不再受控製,雙眼渾濁,空洞而麻木。視線沒有焦距,一個身影出現在他轉身後的那一瞥之中。他失神,有點熟悉但沒有反應過來。他返回賭桌邊上,猶如離水魚兒見到水,水蛭聞到血腥,一改頹相,立刻精神起來。在裏三層外三層,人疊人的賭桌邊上搬張凳子爬了上去,剛彎下腰,下了注。就等那骰子美妙的“哐當”之聲,和後麵接下來的更加美妙的翻牌聲……一注兩百,他己放手一博,反正已無退路,不成佛便成魔!
“爸,你……”一切印證了自已的猜想,張玨氣得一句完整話也說不出口。可這個叫喊聲不僅打碎了她父親的心頭之幻,還差點叫他從凳子上麵摔下來,幸有旁人扶他一把。
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一定是女兒發覺了什麼,才這麼一付暴走的模樣。來者不善!
張玨腦裏一時間空白如洗,一直到走出那個掛著透明簾子的門。她把跑過來的兒子抱起,一句話沒有說,徑直離開。父親亦步亦趨跟在後麵。直到回到家,父女沒有說一句話。
她當時在賭場沒有直接責問為難父親,是因為怕有失父親尊嚴。她知道父親是個極愛麵子的人,當場揪住他的辮子不放,絕對會適得其反。但不是說就此忍氣呑聲,任由父親胡來。
“爸,為什麼?”關起門,張玨率先開口問道。
“什麼為什麼?”父親揣著明白裝糊塗。
“我說家裏是怎麼一回事?”張玨還是不想說得太難聽,然後把關係弄得太僵,畢竟他們父母關係難得像現在這樣融洽。她不想因為這事讓父女關係回到從前。她決定,隻要父親承認,並將她的血汗錢給回她,她將不再去追究他的錯與非。
“什麼家裏?家裏不是好好的嗎,難道家裏進賊啦?”父親是打算抵死不承認。剛才在回來的路上他就想過這個問題,隻要咬緊牙關不給予承認,女兒拿不到證據,就不能咬定是自已拿的。這樣的話自已還有回旋的餘地。
“我說我抽屜裏的錢在哪兒了?”
“怎麼啦,你錢不見了?哎喲,還真的進賊了。快看看,快看看不見了多少錢。”
張玨看父親探過頭來看著一直打開著的抽屜,假惺惺地關心,更是氣打不到一處來。她對父親冷冷地說:
“你怎麼知道家裏進賊了,你回來過?”我還沒說,你就知道進賊了?還真是不打自招。
“你錢不見了,還不是進賊?”
張玨沒作聲,隻是用眼瞄了一下門鎖。她不能直接指責父親“偷”錢,但她希望父親能夠站出來承認這一切。
“那也不能說明什麼啊。”父親耍起無賴。
“爸,你怎麼……好,人家菩薩心腸。”張玨氣結。
“難不成你在懷疑我?喂,你怎麼能懷疑我,我可是你爸啊!我要錢用不會向你開口要啊,我用得著那樣嘛?”父親看女兒的目光不善。想想也是,當時自已怎麼就把門給鎖死了呢,會有這麼好心的小偷,偷完東西還把門給你鎖好?真是疏忽了。不行,必須強硬一點。
“哪樣?”張玨反問道。她心裏的悲痛遠遠大於憤怒。她也好想給父親一個台階下,可父親的態度再一次傷害到了她。她忽然掀開父親的枕頭,一枚小小的鑰匙靜靜地躺在那兒。明明是小指大的金屬片,卻猶如天上的皓月一樣明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