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來,回來,母親——”溫湄用她自以為是的花腔女高音糟蹋著某首著名歌曲,一邊唱一邊轉著圈往電話那邊移動。
“怎麼了怎麼了?”被尖利的叫聲從夢中驚醒的孔禾倏地坐起,抓起存折和錢包做預備逃跑狀。
“她要回家了,高興。”蘇伊蘅同情地說。
“怎麼又回家?馬上都開學了。”回去要坐上十多個鍾頭的火車呢,犯得著嗎?難道她年紀輕輕已經有了故土情深落葉歸根的心理?
“主要是因為火車上有空調,家裏有空調,而我們這裏沒有。”所以那樣睡覺會比較安穩,而且電費也不用自己交,方便。
“現實的女人。咦?那她們家那位怎麼辦?留在這裏獨守空閨嗎?”
“怎麼可能?”人家最近可是如膠似漆的連體嬰,“你不知道她昨天一直在唱‘夫妻雙雙把家回’?”
“讓我死了吧!”孔禾仰麵跌回床上,“這個不要臉的賤人。”
“賤人”是最近寢室裏流行的稱呼語,據說純粹作為友情的召喚,不帶任何感情和階級色彩。
溫湄與家人通話中——
“喂,你好。請問找哪位?”這麼有禮貌的可愛聲音隻此一家。
“小弟,我是二姐,我跟你說——”
“哦,是二姐啊,我要出去學劍道,沒空跟你說話。你等等……大姐,二姐電話。”
溫湄無奈地等待。
好吧,她知道小弟很忙的,估計一個暑假折騰下來連暑假作業都還沒做,不過不用擔心,直接責任人爸媽姐姐還有那些小小年紀就已經很好色的女生都會“仗義”幫他搞定。
“阿湄,你課上完了?”溫潞軟軟的聲音傳來。
“嗯,我想這兩天回去。”
“都快開學了回來幹什麼?”溫潞說話向來幹淨利索,“我還以為你會抓緊時間跟尚冉到外邊去旅行一下呢。”
旅行嗎?不錯的主意哦。“嗯,我會考慮一下的。你有沒有好的地方可以推薦啊?”說到旅行特別是隨帶一幫“勞力”的旅行,大姐絕對是權威。
“我想想,H市附近有蠻多古鎮之類的……”
“來來來,我有話跟她說。”溫潞因為思路不夠順暢發言不夠踴躍而失去與妹妹的對話權。
老爸粉墨登場,“阿湄啊,你想好考什麼專業沒有?”
“我還沒想好,可能會去……”
“我說呢,你還是聽老爸的話去考那個什麼MBA好了,這個東西最近很熱門的,畢業了之後封你總裁做做,如果你堅持要當CEO那也沒問題的啦,我這邊一切都很好說的,不是正在搞什麼產業結構調整嗎,引入現代企業製度就靠你來做了……”
“爸,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不是我去考MBA人家就給我文憑的好不好?
“我女兒這麼聰明,肯定不難的嘛——孩他媽,你別奪我的話筒我還沒講完——”抗議聲很快被母親的聲音取代。
“阿湄阿湄,我們來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溫媽媽永遠元氣十足。
聽她這口氣就知道沒個正經。“什麼事?你說說看。”你說了我也不會答應的。
“你能不能跟小冉去商量一件事?”
“跟他商量?”溫湄立刻警惕起來,“你不會又拿他去玩什麼Cosplay吧?”
“不是啦不是啦,”猜錯了猜錯了,厚厚厚,“我是想讓你跟他說,如果他以後生了個兒子的話——”
“媽!”溫湄的臉兩秒鍾內升溫一千度,“你在說什麼呀?”太離譜了吧這回。
“喂喂喂,你少自戀,我又沒說他兒子一定是你生的。”真是不懂得謙虛的小孩。
溫湄“臉溫”一時降到冰點:“說吧,你又在打什麼主意?”準沒好事。
“其實也沒什麼啦。我隻是突然發現小染竟然姓尚而已。”簡直堪稱世紀初最偉大的發現啊!
“那又怎麼樣?”真是受不了她迂回曲折蜿蜒起伏的說話方式。
“這樣的話,他的兒子以後也一定姓尚!”多麼嚴密的推理啊啊啊!
“說得好!”溫湄打個嗬欠。
“這樣的話,他兒子現在應該還沒起名吧?”畢竟時機還沒有成熟呢。
溫湄發誓如果那個老女人不是他媽的話早就被她一腳踢到冥王星上去自生自滅。“媽,你到底有完沒完?”
“啊,快完了快完了!”溫媽媽急急答應著,終於亮出底牌,“我想拜托小冉一下,能不能以後把兒子的名字起成單名一個‘隆’字?隆重的隆,不是土龍斬的龍哦。”
“‘隆’?有什麼特別意義嗎?”真難得,挺正常的嘛。“尚隆——”
才剛念完,電話那頭就傳來聲嘶力竭的叫喊:“啊啊啊,你怎麼可以隨便說他的名字,怎麼可以?你難道不知道我隻要一聽他的名字就會心頭鹿撞全身酥軟嗎?不行了,我要再去看他一眼!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好好照顧自己再見!”最後幾句完全是急切到沒有標點符號的。
全身酥軟?我還化為一攤膿血呢。溫湄呆看著發出“嘟嘟”聲的話筒半晌,忍不住不滿地嘀咕。真不知道老爸他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老婆——不過他好像也已經被同化得差不多就是了,還有姐,還有可憐的小弟。
原來她已經是溫家碩果僅存的一個正常人了。溫湄悲歎。
剛放下電話,鈴聲就響起……等到溫湄結束對談的時候,她哼唱的曲目已經變成“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極盡高亢悲涼之能事。
“又怎麼了?”她就不能稍微給別人一點冥想修煉的安靜空間嗎?
“我同學說要來,我失去自由了啊。”溫湄哀號,計劃著來個告別之旅的滿腔熱血瞬間落空,“她說開學之前還有幾天,想過來玩一趟再去學校。
“所以你要接待她?”
“是啊。”
“那容易,直接跟她說你要回家不就結了。”蘇伊蘅覺得根本毫無難處。
“但是她難得來一趟,我如果不招待的話會過意不去……”而且她剛剛已經答應人家了。
孔禾好奇地問:“很好的朋友嗎?”
“還好吧。”溫湄也不是很確定,總之她從來沒有跟人吵過架就是了。
“對哦,我差點就忘了你根本就沒什麼關係不好的同學。”
蘇伊蘅皺眉,“那你就為了她來不回家了?”要是她的話,就算本來沒打算回家,聽說有什麼同學過來也一定逃回去——要幫人安排著安排那的,煩死了。
“沒辦法咯。”
“這樣倒挺好。”孔禾讚同,“省了車錢。”在她看來,隻要是省的,就是好的。
“省了車錢多了買門票請吃飯的錢呀。”
“不是吧!”孔禾第二次表演“屍變”,直挺挺坐起身來,“觀光吃飯的錢都要你出?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人家難得來一次,我總要盡盡地主之誼的。”溫湄說得理所當然。
“同學男的女的?”孔禾惡狠狠問她。
溫湄一縮頭,“女的。”
“瘋子瘋子瘋子!”孔禾一聽,縱身跳到地上,開始高速轉圈,“還以為是帥哥,是帥哥你倒貼一下我沒意見,既然是女的,人家過來你就陪她去看一眼紅湖啊蘭橋啊那種免費的景點,然後付一下公交車錢當然我說的是那種沒有空調的公車,接下來就可以一腳踢上火車讓她該上哪兒上哪兒去,如果她死乞白賴地不走就請自便不要來打擾別人——多麼完美的方案啊!你怎麼就會那麼笨想帶她去要花錢的地方呢?現在的那些什麼旅遊景點都人稱萬惡的屠宰場,門口買張票不夠進去了還要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一天下來你兜裏就算揣個千兒八百的也飛得沒影,你真有膽子帶她上那些地方?”
溫湄被她的說法逗得大笑,“你不要那麼誇張啦,我上次看到學校勤辦那邊有在賣風景區的套票,說是憑學生證可以打五折,挺劃算的——”
“劃算什麼呀!”孔禾仿佛看到人民幣已經流水似的從溫湄的口袋裏往外飛,簡直心急如焚,忽然她眼睛一亮,“你同學也在外麵讀書的是不是?好好好,你這次好好請她,下次我們寢室全員出動去她那邊旅遊賺回來!”在為室友著想的同時還能給全寢室謀福利,她真是太有頭腦、太佩服自己了!
“她在我們家鄉的大專讀書啦。”溫湄很遺憾地說,“不過,你們如果要去家那邊玩,不用找她啊,我直接帶你們去就成了,我媽肯定很高興的。”
孔禾火大地看著她一臉真誠,頹然坐倒,“沒救了沒救了。我孔禾人稱聰明絕頂滴水不漏鐵公雞,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室友呢?”
真是——賤人啊!
寢室裏,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因為還在假期不用上課,所以大家並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
“阿禾,你的門卡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