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知道,沒有他的同意,那些宮人們是絕對不會讓她進去的。
上官玄錦凝望望淺淺,深邃的黑眸裏閃過一絲哀痛之色,他一言未發,隻是伸手緊緊擁住了懷中嬌軀,以輕柔霸氣的力度讓她纖弱的身子緊緊地偎向自己。
“孩子出生之後,我這個做娘親的都還沒有抱過他,甚至都沒有見過他的麵……如果在他入殮之前我都沒能看他一眼,那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安心的……”淺淺趴在他肩上淚落如雨,纖細的身子因為巨大的悲痛而抑製不住地輕顫,她淒聲哭訴道,“我想親手為我們的孩子……穿上這衣服……”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是擔心你的身體,所以才拖到了今日……”上官玄錦低歎一聲,隱忍著心中的悲傷,輕撫著淺淺的背,柔聲輕哄,“乖,不哭了,我們用過膳之後就去……”
天空依然灰蒙蒙的,冷風拂麵而來,便是一陣刺骨的寒。
上官玄錦扶著淺淺從轎攆上下來,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
留芳殿就在眼前,淺淺卻覺得那樣遙遠。步伐陵亂而飄忽,每走一步,都要凝聚起巨大的勇氣。心也仿佛沉入了萬丈深淵,被厚厚的冰雪包裹著,唯有手心裏傳來的一絲溫暖,讓她感到真切。
看到她和上官玄錦緩步走進來,所有宮人都伏在地上行禮,他們身著縞素,神情陰鬱,垂著頭,不敢發出聲響。
這是一間極其寬敞的大殿,掛著層層素白的簾幔,隨風舞動,說不出的陰森壓抑。
淺淺在上官玄錦的引領下,穿過一層一層白紗,忽覺眼前一亮。
她抬眸望去,隻見燈光璀璨,明堂埤墉,兩排長明燈的盡頭,兩片白紗瀑布般從屋頂傾瀉而下,在地麵和牆壁上落下重重陰影。
寂靜。仿佛可以聽見沙漏中的沙子靜悄悄地流瀉。細細的沙子一點點地漏下,宛如流水。然而,那卻是人的雙手無法握住的,如同生命的逝去。
死亡。
淺淺心中一陣猛顫,竟然忍不住哆嗦起來。
上官玄錦驚覺淺淺在不住地瑟縮,便關切地凝向她,待發現她小臉慘白,心尖處便是一疼,他大手攬過她的肩,輕顫著雙手撥開了那兩片白紗。
——一丈之遙的地方,供奉著菊花和長明燈的盡頭,是一座用千年寒冰築起的一丈多高的台子,那上麵靜靜停放著一具晶瑩剔透的水晶棺木,在偌大的宮殿裏更顯孤零,被台下森然的冷氣吞沒。
淺淺的心驀然急遽抽痛,她用力掙脫了上官玄錦的手,發了瘋似的跑過去,撲到冰冷的棺壁上,看到了那個包在繈褓裏的嬰兒——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得透明,宛如一觸即碎的琉璃,裸露出來的小手更是透出詭異的蒼白色。
那是……她的孩子!
雖然隻有七個月大,但那眉眼已經可以依稀看到上官玄錦的影子。他靜靜地躺在水晶棺內,仿佛隻是酣然睡去,還等著第二天的清晨,被母親溫暖的雙手輕輕喚醒——
可是,淺淺知道,他再也不會醒來了,再也不會……
撕心裂肺的痛狠狠地折磨著淺淺的神經,喉嚨好像被刀子卡住。每一次呼吸,都有刀尖在刮著喉骨……
她趴在棺壁上,死命咬住唇,不敢發出聲音,不忍心驚擾了他的夢,手指輕輕地顫科著,觸模他小小的臉頰。
淺淺渾身一震,好似被沸水驚蟄了一般。
一種被冰灼痛的感覺,從指尖迅速蔓延,立即傳到靈魂最深處,痛苦的記憶,像巨大的空洞,慢慢地將她吞噬。
淚水一滴滴落下來,打濕了鋪在棺內潔白如雪的鵝絨。
身後,一具溫暖結實的懷抱緊緊擁住了她瑟瑟發抖的身子,耳邊傳來同樣痛苦滿溢的聲音:“淺淺,別這樣……你這個樣子,我們的皇兒看到了,也不會安心的……”
有滾燙的淚水掉落在淺淺的脖頸裏,灼傷了她的痛和思念。
哭泣漸漸弱下來,淺淺的雙手緊緊貼在胸前,攥著一套雲錦製成的衣服。這衣服,一針一線都凝聚著她的心血和慈愛,彼時歡歡喜喜地縫製,可曾料到過會有這肝腸寸斷的時刻?
上官玄錦顫抖著雙手,輕輕解開了孩子的繈褓,淺淺的呼吸頓時一滯。
那玉石般冰涼的肌膚上不規則地分布著許多淤青,透著詭異的黑紫色,讓那纖小的身軀變得慘不忍睹——那是……被毒性侵蝕所致。
心,刹那間一陣劇烈的抽搐。
淺淺如遭雷擊,險些站不穩。
“淺淺——”上官玄錦一驚,急忙伸手攬住了她搖搖欲墜的嬌軀,焦急地審視著她淚水漣漣的麵容,伸指將她鬢邊的一縷碎發擄到耳後,“我們的孩子不會枉死,我一定會讓青姝璃付出沉重的代價,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深邃的黑眸像是飽蘸了濃墨,深不見底的堅定,晶瑩的淚珠從臉頰倏然滑落。
淺淺流著淚,極是認真地係上最後一顆盤扣,顫抖著手指撫上了那張冰冷玉白的小臉,指腹輾轉,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