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明白過來,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為上官玄錦拭去冷汗,耳邊果然響起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在清晨的山林間極是清晰和激越。
她驚喜地回眸,隻見一匹通身棗紅、矯健俊美的馬兒拉著一輛車急速地飛奔而來。
寶耳?!
淺淺欣喜地看向上官玄錦,情不自禁地握緊了他的手。有了這日行千裏的絕世良駒,他們的逃出生天的勝算就更大了!
她起身,正要扶上官玄錦起來,黃泉和黑冥卻雙雙單膝跪地,沉靜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幾不可見悲痛:“紅楓被俘後,自知古夏殺手定然會對他動用極刑,逼他供出屬下二人的行蹤,他已經在獄中……自殺了……”
淺淺一驚,心好似被利器狠狠刺了一下,尖銳的痛感讓她呼吸一窒。眼前又浮現出紅楓站在滿地白雪中氣定神閑地指揮眾人躲避伏殺的情景,紅衣似火,烈烈當空。如今,卻已陰陽相隔,再不複見。
他才隻有十七八歲啊,竟為了保全主子和同伴,被迫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殺身取義、舍身成仁,如何能不令人動容?誰又能說,殺手就是冷血無情的呢?
“屬下是追尋他暗自留下的線索才找到了皇上和夫人所在的密室……屬下來之前探過壽康宮,外麵重兵把守,黃泉和黑冥無法同時救出皇上、夫人和太後,隻好擅自做主,決定先救皇上和夫人,請皇上治罪!”
黃泉黑冥跪在地上,一臉虔誠地等待處罰。
淺淺心頭更痛,她扭頭看向上官玄錦,卻赫然發現那不驚輕塵的黑眸中此刻已是震驚痛苦彌漫。
這些暗人不止是他維護政權的利器,還是他生死與共的兄弟,他們之間有著深厚的主仆情意。如今乍聞又一個同伴離世,他一定痛心疾首吧!又怎會因未能救出太後而再責備忠心護主的二人?
淺淺將二人從地上扶起,柔聲說道:“你們隻身入虎穴將皇上和我救出,如此忠義勇猛,皇上是不會怪罪你們的!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即刻出城。青姝璃料定我們會向西羅求助,必然會在沿途設伏,所以官道不能走,隻能繞道而行。你們二人熟知三國地形路線,就選一條最安全的路線吧!”
“是——”黃泉、黑冥一臉感激,重重地叩首於地,沉靜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哽咽。
揚鞭催馬,馬蹄聲急促響起,回旋在冷寂的林間。寶耳風馳電掣地向前奔去,晨霧彌漫間,隱約可見飛樓簷角密集的明城越來越遠。
淺淺坐在馬車中,緊緊抱住上官玄錦,在他耳邊輕聲安慰:“你放心吧,青姝璃的目標是我和你,在沒有抓到我們之前,她是不會對母後下手的,等我們趕到西羅,便可向我皇兄求助……等解了你的毒,我們再想辦法救出母後。”
上官玄錦靠在淺淺懷中,一雙黑眸墨靄深深,他深深凝視著淺淺,微微眨了眨眼,纖長濃密的睫毛落下,遮去了那墨玉般雙眸裏浮現的一層水霧。
車裏又陷入安靜,唯有虛弱的呼吸聲輕輕響起,淺淺低頭看時,才發現上官玄錦已經靠在她懷中沉沉睡去,蒼白如紙的臉上掛著濃濃的倦色……
史官記:夢華王朝仁德二年十一月末,後青姝璃以帝感染傷寒、無法朝政為由,攜上古神玉明月玨,垂簾聽政,獨攬大權。
空中飛舞著雪花,馬兒在崎嶇的山道上疾馳。
寒風鬼哭狼嚎般透過縫隙灌入馬車內,便是一陣刺骨的冰涼。幾案上的琉璃盞流動著柔和的燭光,搖擺不定,在車壁上投下重重陰影。
馬車裏鋪著厚厚的羊毛軟墊,炭盆裏燃著銀碳,卻依然難以抵禦沁骨的嚴寒。
上官玄錦一襲白袍靜靜坐著,一向挽起的墨發,如黑緞般披瀉而下,隨著寒風飄展,別有一番飄逸的風華,在燭火下閃著墨玉似的光澤,愈發顯得俊顏蒼白羸弱。
他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如黑翎羽般低垂著,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的黑。修長的雙眉間,隱隱有些鬱結,仿似有無邊的痛苦輾轉不去。
黃泉一襲黑衣,坐在他身後,徐徐伸掌,將掌心抵在他的後背上,運功,將體內的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到他體內。
蕭淺淺跌坐在一旁,被青姝璃剝去指甲的腳趾上已經上了黑冥帶來的治傷藥,雖然還是陣陣作痛,卻也不似先前的萬蟻噬咬般的鑽心之痛。她緊緊盯著他們,一雙清眸染上濃鬱的憂慮,一顆芳心也早已慌亂如麻。
車內寂靜,唯有冷風呼嘯,馬蹄四濺。
隨著時間流逝,上官玄錦的額頭漸漸彙聚起晶瑩的汗珠,慢慢滾落下來,一滴滴,有如雨下。
黃泉神色冷峭,忽然緩緩抬起手掌,朝著上官玄錦後背上一拍,上官玄錦身子前傾,“噗”地吐了一口血,噴湧在雪白色的毯子上,烏黑的有些詭異。
淺淺一聲驚呼,慌忙伸手接住了那一襲沒有生氣、搖搖欲墜的白衣,心弦猛顫,狂亂不安,好似一顆心隨時都要彈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