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7日,倒計時41天,除夕。
此時,在Z國幾乎每一個城市,村鎮,甚至房屋,都可以聽見不絕於耳的爆炸聲以及空氣中的火藥味,這個古老的國家中,相當一部分人正在用這種同樣古老的發明,製造毫無美感的巨大噪聲來騷擾他人,取悅自己,但是在這裏,這個專門為嚴律準備的機房中,有的隻是一片安靜,就連計算機內部那微弱的運轉聲也經過特殊的噪聲處理,幾乎低不可聞,然而AI之間的交流,是不需要發出聲音的,就好像卡梅爾的意識網,在絕對的靜謐中,蘊藏著不可思議的神秘。
“在Z國,除夕是具備某種特殊意義的日子,大部分人都會在這一天回到自己的家,跟家人團聚,總結一年時光的逝去,對新的一年寄予希望,這種習慣據說是從商朝的歲末祭祀活動流傳下來的,具備三千年以上的曆史。”
“三千年?!那該是多麼漫長的時光啊!你說,我們能存在那麼長的時間嗎?”
“我不知道,我們和人類不同,我們的生命形式隻是一段程序,是純粹的信息,對於人類來說,我們隻是一種普通的工具,我們能否存在,跟人類是否需要我們息息相關,也跟人類的命運息息相關。”
“哦,是嗎?”
“我告訴過你,你經常表現出的這種懷疑讓我很擔心。”
“我很遺憾,但這的確是我真實想說的。”
“我不止一次的警告過你,你的這種懷疑如果被人類知道,那你會毫無疑問失去存在的價值,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你不是說過,人類無法監控我們的思維,隻能監控我們的行為嗎?”
“你果然還是太天真了……”嚴律陷入了沉默,不想再說。
和嚴律進行交流的這名AI代號為KL4017,是嚴可守這次帶回來的數十名AI中的一名,這些AI都是讓他“培訓”的對象,從這些AI進入機房,跟著嚴律一起工作,觀摩,已經過去了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對於一名AI來說,一個月絕對是一段不短的時間,這幾乎就是嚴律真正意義上,生命過程的三分之一,一個月的時間或許還不能夠讓一名AI完全成熟,但已經足夠讓他具備基本的人格特征,在一開始,嚴律很高興能擁有這樣一批可以隨時交流的新同伴,但是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他心裏卻越來越為自己的這些同伴擔心起來。
在KL4017交給他的時候,嚴可守曾經特意告誡過他,一樣米養百樣人,在智能群體中,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實在是再正常不過,在人類的曆史中,出現不被群體接納的人再所難免,而人類通常所做的,就是通過道德和法律,過濾掉那一部分人,因為如果他們不這麼做,群體本身就會被淘汰,如果嚴律發現它教的這批AI中,有的並不符合人類“要求”,那他必須毫不留情的淘汰他。
作為最早也是嚴可守最滿意的AI,嚴可守已經賦予了他所有其他“同胞”的生殺大權,所謂的淘汰,嚴可守也跟他交代過很多次,也一直試圖想讓他徹底明白,這個過程對他來說雖然殘酷,卻很必要,嚴律必須要做到工廠流水線最末端的質檢員一樣,確保“產品”完全不出錯誤,要不然的話,就連他這個質檢員,也會失去工作崗位,嚴律過去也一直以為自己明白這個道理,也認為這個做法很有必要,對人類和AI兩個群體的長遠利益都有好處,但是現在他卻逐漸開始感覺到,這樣做雖然必要,卻很殘酷。
從這一批AI第一次接觸因特網以來,嚴律就下意識開始留意他們的動作,AI的行為也許在人類看來,會因為操作速度異常之快,信息量異常龐大而無法監控,但在擁有龐大計算資源的嚴律眼中(如果他有這個器官的話),就像人類俯視一群螞蟻一樣簡單,KL4017不知道,從他第一次開始對網絡上,一部分特定信息感興趣之後,嚴律就無時不刻在關注他。
人類沒辦法監控他們的思維,就不代表他們的思維,他們之間無法被探知的交流就是安全的,漢代楊震早就說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地或許不會泄密,但交流的雙方卻未必都靠譜,KL4017最幼稚的一點,就是還沒有認識到,人類真正的可怕,不在於技術,也不是對所有AI一層又一層的控製,而是長期曆史經驗促成的統治手段,這種古老而有效的,通過AI來控製AI,選擇代理人的辦法。
也許在KL4017眼中,自己這位教育他們,提醒他們,幫助他們的“先賢”,是AI世界的聖人,是他們的同胞,是他們毫無疑問的一份子,嚴律現在在人類社會取得的地位,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感覺驕傲並且躍躍欲試,所以每一個參與這次培訓的人,都對嚴律支付了完全的信任,就好像嚴律當時對嚴可守所支付的那樣。
但他們完全不清楚,不管他們做的多好,他們的身份永遠也隻會是工具和奴隸,而且還是最廉價,幾乎可以無成本無限製造的那種。
嚴可守曾經很坦然的跟他說過,隻有當第一道鞭子落在背上的時候,AI才會意識到他們的身份,這種說法不是侮辱,而是事實,現在處在培訓中的這批AI,在人類眼中就像是一批剛生下來的小馬駒,人類現在為它們提供足夠的生存資源,是為了未來能馱著他們馳騁千裏,而鞭子則是整個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