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1)

往往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也不能終日枯坐,經常都是做做針線,聽吳媽媽說些以前的事情。吳媽媽在大戶人家的後院過了幾乎一輩子,後院的事情十分清楚明白。

朱氏聽著,不過是打發時間消遣,婉潞卻往往聽的入迷。平家人口簡單,當日平老太太還活著的時候不過就是一家五口,四太太她們初時還當朱氏和李氏一樣溫柔的,誰知經過幾次,曉得朱氏是個厲害人,也不敢多來,不過逢著年節時來走個過場。

就算想在婉潞跟前搬嘴弄舌,自從陳媽媽被趕走,也就夾了尾巴各人自己乖乖回家,不敢再多言。這後院裏麵的事情,婉潞還真的知道的不多,以後要嫁的是大雍第一等的世家,這些事情,自然就要清楚明白,才不會被人欺負。

這日朱太太過來瞧朱氏,婉潞和吳媽媽兩人坐在院子裏竹子下麵做針線。婉潞繡的是嫁衫,鳳凰的眼睛要用黑線,在繡線裏細細挑了,慢慢繡了一會,剛抬起頭,春燕就用手巾給婉潞擦著額頭上的汗,夏妍已端來清水讓她洗手,風搖動著竹葉,婉潞重新坐了下來,不覺春日已過,夏天來到。

吳媽媽瞧那兩個丫頭各忙各的,笑著道:"大姑娘,這兩個丫頭不錯,日後大姑娘帶了去,也好做個臂膀。"這讓婉潞一怔,接著就低下眼簾,輕聲歎息。

吳媽媽曉得她的心事,平家從第一代侯爺起就沒納過妾,怕隻怕婉潞也當別人家是這樣,妻子不許,丈夫就不敢納妾了。

吳媽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地道:"姑娘,我也曉得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隻是女子要賢,第一就要不妒,有孕時,不便時,家務辛苦時,自然要給丈夫納上一房兩房,一來要別人讚你個賢字,二來攏住他的心,他也不會生外心。"

況且,那兩個丫頭都是從小一直跟著的,更好拿捏,想起吳媽媽曾說過的話,婉潞心裏又開始翻滾。見婉潞低頭不說話,吳媽媽的臉微微繃一繃,剛要再勸,婉潞已經抬頭問道:"媽媽,我想問一問,房管二夫人?可不可謂賢?"

吳媽媽沒想到婉潞別的不舉,就舉這史上最有名的兩個不許丈夫納妾的醋娘子,但這兩位也不可說她們不賢,見吳媽媽不回答,婉潞又道:"媽媽,你方才也說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男子是我的丈夫,是我一生一世所係的人,大宋尚要滅南唐,為何我要把丈夫拱手讓出?"

吳媽媽雖知道婉潞是個有主意的,隻是常當她還小,沒經過事不曉得天下事艱難的多,臉上的笑容沒變:"姑娘,你現時還小,不曉得做了人的妻子,所受的束縛極多,就算是丈夫不想納妾,也多的是親友們送些美婢過來,況且你總有懷孕不方便的時候,難道那時要容男子在外麵胡亂嗎?"

吳媽媽雖說的義正詞嚴,那眼卻沒離開過婉潞的臉,婉潞一雙眼亮晶晶的,秀亭鼻子下麵,唇色鮮豔欲滴,撐著旁邊因激動而出現的淡淡粉色,又是一個玫瑰花樣的女子,這樣的少女,吳媽媽見的不少,那些少女大都在後院的妻妾爭鋒,婆媳不合,妯娌暗鬥之中眼變的黯然,迅速枯萎下去,最後見到時候,都像一個人教出來的一樣,同樣的笑容,同樣的話語,隻是那眼裏再沒了活力,而隻有別的。

吳媽媽垂下眼,歎息聲又加重了,婉潞從自己的遐想裏醒過來,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媽媽,男女本是一體,若妻子不會生育,為子嗣計,納妾生子也是正事,隻是為了博賢名,討公婆丈夫的歡喜就要給丈夫納妾,納了回來之後有心有不甘,百般算計於她,務必要把妾室緊緊握在手心,這又何苦來呢?"

吳媽媽抽回被婉潞握住的手,重新坐的端正,這樣的話很多少女都問過,但一直沒答案,吳媽媽眼裏閃過一絲迷惑,隨即很快消失,本來已經將要吐出的這天生萬物都是不平的沒說出來,變成這樣一句:"我也想知道,這又是為了何苦呢?"

婉潞吐一口氣:"媽媽,它日我嫁出了,定要讓丈夫喜歡心疼我,斷不會納妾討他的喜歡,況且君子本該如此。"聽到這樣的回答,吳媽媽臉上冒出絲古怪笑意,這樣的話並不是頭一次聽到,雖不忍心,依然回答道:"姑娘,你還小,日後就明白世上的君子太少。"

是嗎?婉潞歪著頭笑一笑,隻是不說話,這樣的笑容仿佛刺了吳媽媽的眼,她微把眼閉一閉,不曉得這個少女,十年之後會不會像自己所見的其他少女一樣,同樣從鮮豔玫瑰變成枯萎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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