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手一拽相有豹的衣襟,九猴兒朝前小跑了幾步,亮著嗓門朝著坤爺吆喝起來:“坤爺,這可老沒見您了!”
轉眼看了看朝著自己小跑著衝過來的九猴兒,坤爺哈哈大笑著用旱煙杆一指九猴兒:“嘿......你這猢猻,不在老官園外麵撿零碎,你跑這兒幹嘛來了?”
跑到了坤爺麵前,九猴兒像模像樣地朝著坤爺打了個千兒:“坤爺,往日裏承蒙坤爺您照應,九猴兒這兒給您行禮了!今兒來尋坤爺,倒也不為旁的,是我一......大哥,想要見識見識坤爺這堆兒市的買賣,也好長長見識!”
朝著九猴兒身後快步走來的相有豹打量了幾眼,坤爺拿著手裏頭的旱煙杆輕輕在九猴兒肩頭一敲:“這才多長日子不見,你九猴兒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火正門裏相爺都成了你大哥?!還跟你坤爺麵前打馬虎眼?!”
緊走幾步,相有豹抬手朝著坤爺作了個揖:“真是什麼也瞞不過坤爺法眼!火正門學徒相有豹,給坤爺行禮了!”
把長長的旱煙杆攏在了手中,坤爺大大方方地朝著相有豹還了一禮:“相爺您客氣!我寶力坤在四九城裏做些上不得台麵的買賣,賺幾個吃喝挑費,這倒是真沒想到,還把火正門相爺給驚動了!隻是不知道相爺來找我寶力坤,有何指教?!”
中規中矩地朝著寶力坤行了個晚輩禮,相有豹臉上壓根都看不出來一絲被人當眾誇讚之後的驕矜模樣:“老話說得好——這天底下銀子賺不完、朋友交不完、手藝學不完、仇人殺不完!早聽說坤爺是四九城裏堆兒市買賣中的大拿,這才冒失上門,想在坤爺這兒學學一眼定乾坤的本事!”
大笑著將手中的旱煙杆在牆角邊磕幹淨了煙灰,坤爺很是四海地一揮手:“承蒙相爺抬舉,瞧得起我們這不入流的買賣,那我寶力坤也不能不識抬舉!咱這就走著?!”
“都聽坤爺的!”
也不跟相有豹過多客套,坤爺倒背著雙手走在了前頭,而其他那些個做堆兒市買賣的四九城爺們也都不多話,全都跟在了坤爺身後,朝著一條胡同拐了進去。
伸手一拽相有豹的袖子,九猴兒很有些緊張地低聲朝相有豹說道:“師哥,我可還忘了個茬兒了——這做堆兒市買賣,都是當麵叫價、走完了最後一樁買賣就得領著坤爺去取現錢的!咱們今兒.......不會真要張嘴叫價、攬上這堆兒市的買賣吧?”
抬腿跟著前麵的人群慢慢走著,相有豹倒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模樣:“九猴兒爺,這事兒您就甭管了!一會兒見著了合適的玩意,您隻管開口把價錢朝著高了吆喝就成!”
順著曲裏拐彎的胡同走不多遠,走在最前麵的坤爺已然在一處拿銅板鎖頭鎖住了房門的小屋子前停下了腳步。
迎著圍攏過來的四九城爺們,坤爺很是幹脆地伸手從腰裏摸出了一串鑰匙,一邊尋找著跟那鎖頭相配的鑰匙,一邊朝著圍在自己身側的人說道:“這是今兒頭樁買賣,原主是民國政府裏一任官兒。也是這位爺命薄福淺,六十歲上頭娶了第六房姨太太,洞房花燭夜小登科,一腳就蹬到了閻羅殿!”
伴隨著身側低低的哄笑聲,坤爺一邊擰開了那副積塵落灰的鎖頭,一邊很有些感慨地歎息著:“這就真應了那句老話了——樹倒猢猻散!官麵上的規矩,死太太自然車馬盈門、死老爺門前餓死家雀!小半月的功夫,那麼紅火的一大家子卷堂大散,也就剩下了這些個零碎扔這兒沒人搭理了!諸位爺們——上眼吧!”
伴隨著坤爺一把推開了那狹小的門扇,圍在了坤爺身邊的那些做堆兒市買賣的四九城爺們,立刻一窩蜂地湧到了狹窄的門邊,瞪大了眼睛朝著門裏看去,卻沒有一個人的腳尖踩過了那道低矮的門檻。
雖說天色已然大亮,可站在門外朝著屋裏看,卻也隻能勉強看清楚那屋子裏橫七豎八地堆了些粗苯的家具,還有些不知道裝這些什麼玩意的木頭箱子。在兩個屋角的位置上,還能朦朦朧朧地瞧見兩個斜倚著的立櫃,瞧著倒是大戶人家裏掛衣裳的家什。
再次點上了一鍋煙,坤爺斜挑著眼睛看向了剛剛走到自己近前的相有豹和九猴兒:“相爺,這可是今兒的頭樁買賣,您上眼瞅瞅?”
輕輕抽了抽鼻子,再從人縫裏朝著那屋子裏的家什看了幾眼,相有豹扭頭朝著坤爺一拱手:“既然坤爺都說這地界值得瞅瞅,那......不知道咱啥時候能開價?”
狠狠嘬了幾口旱煙,坤爺把手中的旱煙袋朝著相有豹一舉:“四九城裏都知道我寶力坤的規矩——一鍋煙的功夫讓各位爺們上眼瞅著,等我這鍋煙一滅,關上門大家夥開價!天公地道,童叟無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