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妗的身形因為這嗬斥瞬間一顫,隨即,那眼裏的仇恨便隱去了些,可是,悲憤卻宛如生了根一般,盡管極力壓製著,還是宛如毒素一般滲透在顫抖的聲音裏,“是……奴婢知錯,奴婢……會等待。”
而見著洗妗這悲苦的樣子,她的心便宛如被無數根芒刺紮入般疼得厲害,可是,卻終是隻能咬了唇,一言不發,然後,在疏祠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對不起,洗妗……
你恨的那個人……我下不了手,或許,在渡了他之後,若你恨我,我可以……將我的命償給荼妗。
馬車隆隆,在地上壓出兩道長長的痕跡,聽說,今夜有雨,雨一下,這些痕跡便會被瓢潑的雨水衝刷而去。
可是,心裏的痕跡,卻是怎麼都洗不去了。
“恭迎陛下回宮!”
浩浩蕩蕩的人馬折返王都,朱紅色的宮門在機關的摩擦聲中緩緩打開,在開道的八匹駿馬之後,為首的,騎在那健壯的黑色駿馬上的,依然是那名顏如美玉眸如明星的一國之君。
隻是,在他經過的時候,伏在地上等候的眾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寒氣,或者更確切來說,是一種夾帶著血腥味的殺氣。
竟然,會有一種驚愕的感覺,可同時,卻又驚愕地意識到,他們根本便不應該驚愕。
他們的王,本來便是冷酷如冰嗜血無情的,每次戰勝回來,他們便會感覺到這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息,隻是,似是因為一些原因,最近的日子裏,他們的王變得溫和了許多,所以,當這種氣息再回來的時候,他們……竟有些不適應了。
他們根本便不知道王變得溫和的原因,因此,更加不知道王回複冷酷無情的原因,他們僅僅是恭謹地跪著,極力安撫著自己因為這種氣息被驚嚇的小心髒,小心翼翼地祈禱著,莫要讓王那殺氣四溢的眼神落在他們身上。
王甚至一路都不曾下馬,便騎著那匹黑色駿馬緩緩地行進在偌大的王宮裏,宛如巡遊的奪魂夜神。四圍一片安靜,不是因為沒有人,而是所有人都已感受到這不尋常的氣氛,所有人都膽戰心驚屏住呼吸伏在地上,沒有人敢抬頭,更沒有人敢出聲。
馬蹄聲一直到羲乾宮門口才停下,帝嚳抬頭看了看那朱紅色的牌匾,看著那上麵“羲乾宮”三個字,眼裏似是有些恍惚,而後,他才躍下馬來,緩步地走入了那門。
這死亡一般寂靜的氣氛自然是也蔓延至羲乾宮裏,麵對伏在地上的眾人,他卻仿佛沒有意識到那些是人般,仿佛,不過是見到了四圍一片花花草草,他便這樣子一句話不說,朝著某個方向行進。
那個方向,是他的臥房。
確切來說,是幾日前,他與她的臥房,幾日前,還是讓他覺得最美不可言的地方。
冰封的心頑固地抵抗著,抵抗著那種要讓冰層碎裂的疼痛,他一步步邁近,然後,立在門前,伸手一推,熟悉的場景便呈現在眼前。
仿佛,還能見到一名女子沉睡在錦被之下,聽得他進來,因為他帶來的刺眼光線,露出慵懶而帶了絲抱怨的神情。
冰層碎了一些,可是,心卻僵得不知疼痛,他坐在床上,掀開床單一角,那裏,一枚銀色的指環正躺在那裏,反射出的輝光很淡很柔,可是,卻刺痛了他的眼。
當時,是他強行將這東西從她身上奪走,私心地不願她再回想起那個所謂的“未婚夫”,可是不曾料到,他留下了這個,竟沒有留下她的心。
她還是走了……走得如此徹底,他好不容易卸下鎧甲讓心變得柔軟,卻不過是方便了她將他毫無防備的心踐踏成泥。
“陛下……”
這時,一抹碧綠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背光黯淡了她的容顏,可是,卻也讓那身影的輪廓變得柔和起來。
“千予!”
微涼的秋,夜色漸深,靜謐的世界隻聽見風的沙沙聲與學子們鍵盤的敲擊聲,然而便在這美妙而安寧的時刻,A大圖書館裏忽然傳來這般清脆卻火爆的一聲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