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爾電碼麼？”林珊聽到過坊間的一些關於特務的傳說，可是沒有接觸過這些，她怎麼會用呢？再說，俞啟威能懂麼？
林珊要變地強大，這一刻她必須要強大！無論是誰被逼到絕境，都會自然而然地要奮起逃離苦海的吧，林珊也一樣。她的腦海中一時間閃過無數種交流的方式：吟首古詩吧，她想，腦海中拚命地回想描寫個人境遇的古詩，這樣才不至於被巡警聽出破綻！可是到底要吟哪首呢……
“林珊！你為什麼被關進來了？什麼時候被關進來的？”俞啟威說話了！
竟然可以這樣無拘束地說話！林珊一時驚愕得不知如何是好。在這牢獄之中，可以隨意這樣講話的麼？林珊側耳聽聽，沒有聽到巡警的訓斥，那就是說可以自由說話了。
“我……我被……”林珊張口說話，卻不自然地結巴起來，仿佛有無數雙耳朵在監聽自己的話，她的聲音小極了，“我被冤枉的……刺殺市長的海軍……他們認為我與刺殺市長有關聯……”
“你大點聲，我聽不清啊。”俞啟威顯然要老練和沉著很多。其實他也心裏打鼓，有些話可以公開說，但有些話卻必須要保密，俞啟威賭了一把，賭林珊可以把握分寸，該說的會說，不該說的不會吐露。
“我是被冤枉的，他們懷疑我與刺殺市長有關，我今天才被抓進來……”林珊鼓足了勇氣，聲音也大了一些。俞啟威堅定的眼神給了她力量。
俞啟威賭贏了。林珊雖然偶爾不成熟，但卻是個聰明的女孩。
“沒有關係，要相信警局會有明斷的。”俞啟威向林珊使眼色。
“你為什麼被抓進來？”林珊問道。
“我？說起來就是笑話了！”俞啟威說，“竟然有人告密，說我是共產黨？哈哈，真是豈有此理！”俞啟威說。
林珊明白了。
“共產黨？我不要命了啊！”俞啟威自顧自地說，“誰不知道和國民政府做對的下場？濟南那邊，好幾個共產黨啊，都無緣無故失蹤了！這年頭加入共產黨可不是自尋死路麼？也不知道我是得罪了什麼人，竟然這麼陷害我！”俞啟威嘴上輕鬆自如地說著，然而臉上的表情卻嚴肅極了。他側著身子，隻將臉對著林珊。
其他幾個牢房裏的犯人都感慨起來，然而聲音很小：
“你們是大學生呢吧？什麼人都抓啊！”
“這年頭政治犯最好抓咯！隨便抓個人都可以定名為政治犯。”
“濟南那邊死了好幾個共黨咯！誰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就失蹤咯，屍體也找不到哦！”
林珊聽得一陣心痛，在濟南有同胞遇害了嗎？國民政府真得這樣容不下有不同意見的骨肉兄弟嗎？她離開同學們才一個多月，怎麼好像有幾年那麼長了呢？俞啟威被告密了嗎？到底是誰出賣了青大大學的組織，那個刺殺市長的同學是不是組織的安排呢？
俞啟威依舊說下去：“放心好了，我是清白的，學校那邊不會不管的，我的舅舅也與市長有交情，我很快就可以出去，你也是的。”
林珊知道，俞啟威說自己能夠很快出去，那就一定可以很快重見天日的。
獄警聽到裏麵有人說話，然而卻聽不見具體說什麼，他們狠勁兒用槍托砸幾下牢房的鐵門，嚷一句：“都不許說話！關著還這麼有精神，啊？把這精神頭拿到審訊的時候說去啊！不許說話！誰再說話，可就別怪我們兄弟幾個不客氣了！”
眾人又歸於沉默。俞啟威和林珊也交換了必要的信息，他於是衝林珊擺擺手，示意她睡覺。
林珊退回牢房的黑暗的小床上，她覺得黑暗不再可怕了。想不到這一次見麵竟然是在這裏！林珊有太多的感慨，想起最初和俞啟威見麵，是在聞家燁先生的課堂上吧，林珊仍感覺記憶猶新。第二次印象深刻的會麵是在嶗山上的相逢，那樣靜謐的夜晚，俞啟威那麼興高采烈地介紹他和李雲鶴的關係，將自己想象中的幸福一下子擊得粉碎。第三次的會麵竟然是在這陰暗潮濕的牢房，說著一些彼此都懂，但外人卻聽不懂的話。人生的境遇是多麼微妙、多麼不可言說啊！
這就是曾經拒絕自己的俞啟威啊！人生何處不相逢。林珊想起那第二次的會麵，仍然覺得無地自容，尤其是當著程沛雲的麵，當時還有程沛雲在場啊。一想起程沛雲，林珊仍然一個激靈，曾經默默陪在自己身邊的程沛雲，那麼細致體貼有溫柔堅定的程沛雲，他現在一定是在天堂吧？林珊想到這裏，仍然止不住要落淚，想他如果仍然在人世，說不定她和他的境遇都要改變吧。
為什麼命運如此安排呢？她還沒有來得及回應程沛雲的關心與喜歡，她們甚至還沒有覺察到她對他的喜歡，可是為什麼一旦覺察到了這最動人的微妙情感，卻早已是陰陽兩隔了呢？
她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