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沛雲聽到謝燕推門出去,他故意不回頭,裝作睡著的樣子。聽到他出去,他一陣莫名其妙的情緒湧上心頭,明明剛才還希望能夠獨處,可是謝燕真的走了之後,他又感覺特別孤單,又很想謝燕能夠留下來陪自己。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他不想睡,現在正是清晨。天知道,他剛才為什麼要故意閉上眼睛!難道僅僅是為了氣謝燕,要把她氣走嗎?
程沛雲心中鬱積著一種難言的情緒,這讓他非常不開心。他十分想弄清楚自己到底從哪裏來,到底自己的根在哪裏。他知道這裏是他一直居住的地方,這裏有自己摯愛的親人,但是,但是,一個人對自己的過去毫無所知,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程沛雲一遍一遍問自己: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居然沒有答案!他回答不了自己,於是他感覺自己是一匹完全不知道脾氣的烈馬,他無法駕馭,他的身體和心靈完全分成了兩個部分,他在分裂!這讓他有難以言喻的恐懼,關鍵是,這樣的恐懼,他竟然找不到人可以訴說,因為他的記憶裏沒有任何人的影像,所以,即使是身邊的父母,他也無法做到完全的信任。
“可是,謝燕呢?這個和自己一見鍾情的謝燕,這個要給員工買糖葫蘆的謝燕!這個在店裏掛滿了風鈴與俳句的謝燕!這個在明媚的陽光下說著風鈴的故事的謝燕!這個氣質不凡的謝燕!這個自己欣賞的溫婉的女子謝燕!正是自己醒過來之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而現在,就在剛才,我竟然生生把她氣走了!”程沛雲想。
“我到底在做什麼?我剛才在想什麼?我是怎麼了?”程沛雲問自己,“我是這麼一個任性的人嗎?我的脾氣竟然像小孩子一樣說變就變嗎?”程沛雲自責起來,“可是,我這樣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我這樣一個沒有記憶的人!該要如何和這麼完美的女子相處呢?”程沛雲忽然變得很自卑,“況且我這病,竟然是忽然無緣無故地就犯了,如果以後經常犯的話,我該怎麼辦,我豈不成了謝燕的負累了嗎?不,我不要!”程沛雲就這樣,越想越糟糕,越糟糕變越難過、越心痛。
巨大的孤獨又開始籠罩著他,在他表麵的安靜與不動聲色後麵,隱藏著的是變幻莫測的不確定。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醒來之後,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感覺。他看書,然而眼睛盯著書本卻一個字也入不了他的心,他剝開一個桔子,送到嘴裏,然而卻了無滋味。
他實在無法忍受下去了!他穿好衣服,走下床來,他要去找謝燕,把他的恐懼都說清楚!
他走出房門。“沛雲,到哪裏去?醫生不是告誡你說要好好休息嗎?”是程家二太太在說話。
“媽媽,我要去找謝燕。”程沛雲說,“我剛才把她氣走了。我讓她難過,我自己也百倍地難過。”
“然而你的腿……還是好好休息吧。”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她,是我不對在先,一定要向她解釋清楚才行。”程沛雲說著,走到樓下去。
他忍著痛,開動車子,車子跑起來,他感到一陣陣眩暈。他管不了那麼多了,他現在最想的就是馬上到謝燕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