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風輕天氣涼,滿街燈盞似霓裳。夜深人靜不能寐,你儂我儂話滄桑。誰道世情容易變,如今真個恨離殤。風來吹動床頭幔,叮嚀未盡恨朝陽。
陳海平把自己加入地下黨組織的經過詳細跟林珊講了一遍,隻聽得林珊滿懷豪情,仍舊想起了自己在大學時候對時政的熱情。
“我很想陪在你的身邊,林珊,可是,祖國需要我,中華民族正在生死存亡的最危急的關頭。”陳海平說道。
“你放心去吧,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林珊說道,“如果沒有國家的安寧,也就不會有我們小家的安寧,你去吧,我舍得你,隻是很擔心你的安全,你的飲食起居。”
“放心吧,我知道在後方,還有我最愛的太太、我最愛的女兒在等著我,我一定保護好我自己。
林珊,其實我是一個特別矛盾的人,我想到了很多、很多。這樣胡思亂想的毛病,在我們結婚後,更加的嚴重了。這一去,萬一我死在了戰場上……”
林珊捂住陳海平的嘴:“不準你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如果月輪已經長大成人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跟你走,跟你去戰場……可是,現在,我們有明確的分工了。你去戰場,我來照顧孩子,孩子不僅是我們的未來,而且也是整個國家的希望和未來,難道不是嗎……”
千叮嚀萬囑咐,林珊把陳海平送上北上的火車。從此以後開始了異鄉的新生活。
她把頭發綰起來,換了深沉一些的青色織錦旗袍,隻為了更符合陳太太的身份。她去私立東南高等師範專科學校應聘,居然通過了考試,成為了一名大學講師。每天清晨,林珊都搭了電車,從朱雀路坐到青雲路,電車叮叮當當的開關門的聲音與滿車的吳儂軟語對於林珊來說都是新鮮的經曆,每每都成為提醒她自己是個外來人,這讓林珊非常沒有安全感。而陳月輪,仍舊繼續她的小學教育。但是月輪卻轉變非常快,才幾天功夫,便和鄰近公寓的一個小女孩成為好朋友了,有一天,她甚至告訴林珊,她要在自己的“好姐妹”家裏住一晚。
日子依舊不緊不慢地過著。上海果然是遠離戰場的地方,盡管報紙上每天都會等東北戰事的最新消息,然而,報紙的頭條卻永遠都離不了這個大都市的一呼一吸:電影明星、名流商人牢牢占據著報紙的頭條,似乎如不如此,報紙就沒有人買了一般。百樂門裏依舊夜夜笙歌、南京路上仍然車水馬龍,摩登的上海小姐妹們穿著時尚小報上推薦的衣服,旗袍一直開到大腿根部,高跟鞋踩在馬路上吱喳有聲。沒有人排斥這些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人們安居一隅,戰事,離這裏很遠很遠。
待熟悉了之後,日子便顯露出它乏味難捱的本質。每個人的生活都一樣,即便上海灘最火的阮玲玉,應酬多了,也會感到無所適從吧。每天上班、下班、接月輪、做飯……林珊的生活又成了一個陀螺,每天這麼沒有新意地轉著。她感到厭煩。陳月輪似乎對自己的新生活很滿意,與其說對自己的生活滿意,不如說對自己的新朋友非常滿意,隔三差五就要到自己的小姐妹家裏住一晚,偶爾也把自己的小姐妹叫回家裏來玩。對這樣的生活,林珊不知怎麼越來越感到厭煩,她越來越討厭廚房裏的油煙味,覺得進廚房成了一件難捱的事,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林珊數著日子盼望陳海平的來信。
阮玲玉自殺了,留下一句人言可畏,報紙炸開了鍋,為她的死而自殺的女孩子也多到數十個。林珊的生活漸漸充斥著這些稱之為“海派”的閑適和生活氣息。日子依舊這樣重複下去。
知道另個月後,林珊開始感覺到頭暈、惡心、愛吃酸,她才意識到: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