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恢複記憶【中結局(1 / 1)

溫熱的江水,比氣溫高出一些,卻比體溫要低。程沛雲幾乎毫不猶豫,一頭紮進江裏,他忘記了自己不會遊泳,他一心想的隻是快點找到月輪,早一分鍾,就多出無限的希望。

在紮進江裏的那一刹那,程沛雲感覺自己回到了溫暖的母親的懷抱,母親。母親溫暖地把程沛雲擁在懷裏,這讓程沛雲一下子生出了無限的力量,這力量讓程沛雲一個猛子紮進江水裏,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的手伸出來一陣亂摸,然而——什麼也看不見。午夜的黃浦江,江水中除了溫暖,眼前隻有無盡的黑暗,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時而宏大時而細切的聲音,似乎是一個來自遠方的溫柔的呼喚,又仿佛是陌生的拷問和質詢。當程沛雲在水下耗盡了肺裏的氣體之後,他浮了上來。

他不知道憑借了什麼力量,他浮出水麵,胸中鼓脹的一口氣一下子衝出來,新鮮空氣像填充真空一般迅速被程沛雲吸進去。耳邊的聲音開始便地真切——岸邊的嘈雜的人生和江邊汽船的轟鳴聲鑽進程沛雲的耳朵:

“月輪——月輪——”

“沛雲——沛雲——”

“嘟——嘟——”

“快來救人啊——”

“沛雲出來了——出來了——”

程沛雲環顧江水,水麵平靜,看不到一絲波動,月輪不知道在哪裏。他深呼一口氣,重新潛進水裏。

黑暗重新籠罩了他。他大睜著雙眼,兩隻手臂不停地劃著水,向前摸索著。

“月輪,你在哪裏?你一定要出來啊!”程沛雲若是能夠開口,他一定大聲地告訴月輪。然而,他隻能一遍一遍地在心底呼喚。

直到手臂劃水滑到疲憊、胸悶的痛苦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他才想起來要鑽出水麵透一口氣。

他抬起頭,看到頭頂上的江水,黑色當中泛出一些橘黃,他知道,那是上海這座不夜城裏的燈光,雖然黑暗,但是終究,他知道光明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他隻要努努力,就可以透出水麵了。他開始用力掙紮,最初的溫熱的江水,仿佛忽然變冷了一般,讓他開始打顫。在這無邊無際的海水中,他忽然感覺到無所依傍,他用力劃動自己的雙手雙腳,然而,身體卻並沒有像他預想的一般向上浮起。

原來有些事情,你不得不承認,若得不到要領,那麼無論你怎樣努力,都不可能達到預想的效果。

這一刻,他意識到江水的冷酷,他開始感覺到小腿開始抽筋,仿佛是被什麼獸咬住了一般,鑽心的疼。他在江水中昏天暗地,他忽然記起自己以前所感受到的暖,他記起曾經把心愛的人背在背上,他記起那夜的螢火蟲,他記起和心愛的人一起經過青島的街道時,路旁流離的燈光,他記起在書房裏自己靈機一動想起的字奮強的糗事。他忽然記起曾經經曆過的天旋地轉,一忽兒是藍的天,一忽兒是綠的山,他的腿磕在石頭上,他的頭磕在石頭上,一片嫣紅的血……他失去了意識。

程福興是了解程沛雲的,他不會遊泳——小的時候在內地,沒有機會玩水;搬家到青島之後,由於家教比較嚴格,他也沒有機會去海邊玩;再到後來,便沒有時間去了,他的生命中,有遠比學遊泳更讓他感到有意義的事情。

程福興看到程沛雲不顧一切跳到江裏去,勸阻已經來不及了,隻有找人求救。

林珊先是看到月輪跳江,又看到程沛雲不顧一切地跳江救她,擔心和焦急折磨著她,加上剛喝下去的一點酒的影響,她簡直變得歇斯底裏起來——她不要自己的女兒受任何危險,她不要程沛雲有任何閃失。他們共同為今天的自由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正是要享受自由的時候,她不要他們離開,她不要任何人離開。

程福興趕忙呼喊江上的幾條漁船,請求他們過來救人。漁船“嘟嘟嘟”開到程沛雲落水的地方,一個漁民看到了穿著白衣的程沛雲,他已經昏迷了,那漁民跳到江裏,將程沛雲拉到船邊,船上的幾個夥計七手八腳把程沛雲拉到船上,馬上進行人工呼吸,吹起、按壓,吹起、按壓……不一會兒功夫,程沛雲“哇”一聲吐出一口江水,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得救了。

他看到了嚎啕大哭的林珊,他想站起來到她身邊去,安慰她,可是,他沒有力氣。

他知道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林珊。這麼多年,程沛雲沒有對哪個女子上過心,他一直聽從自己內心的召喚,這麼多年,他這個沒有過去的人,經過這一次死裏逃生,他終於記起了自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