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鎮上梁家,天氣有些陰沉不定。
一個紮著小馬尾的女娃娃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在梁家門口,看起來也就三四歲的樣子,坐在小凳子上腿腳夠不著地,便坐在凳子上搖晃著小胳膊小腿四處張望,老半天都沒瞧見她等的人,不禁有些不高興了,兩隻小手撐在凳子邊上,慫著肩膀,嘴巴嘟的老高。
“媛媛,快些進來,不是告訴過你嗎?等會兒就要吹大風下雨了。”屋裏邊的婦人一邊往外邊走一邊朝女娃娃說話。
“媽媽,爸爸每個月都是這一天回來的,一會兒就要天黑了,還沒瞧見他著家呢。”
四年多前,卿爾爾在山裏娘家生下一女嬰,粱於歸給她取名梁時媛,坐完月子之後,卿爾爾便被粱於歸接回了婆家。
從小時媛就是被粱於歸抱著長大的,隻要粱於歸從外地回到家裏邊,第一件事一定是抱著小時媛,哄她睡覺,小時媛特別黏粱於歸,從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嬰兒的時候就是如此了,就算哭鬧得再凶,隻要粱於歸抱在懷裏邊哄上一會兒,便停歇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能香甜地睡去。
卿爾爾覺著自己生的是個女娃娃,家裏人都不喜,這是擺在心裏邊明明白白的,時媛滿百日的時候,家裏人說一切從簡,便請了近一些的親戚朋友在家裏吃個飯就算是過了,滿周歲的時候,連時媛抓鬮都免去了,與其說是免去了,不如說是沒上過心,卿爾爾心裏頭都替女兒心酸,可這能怪誰?怪隻怪自己生的女娃!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粱於歸對孩子很好,從沒虧待過孩子,孩子稍稍大一些的時候,粱於歸就提出要把卿爾爾和女兒接到城裏邊去住,話剛說出口,就被梁老爺子駁了回去,他其實也是存了私心的,說什麼都不肯粱於歸把人接出去。梁老爺子這幾年年紀見長,身體便大不如前了,越是上了年紀,就越是想兒孫繞膝,後人能在家裏邊陪著守著,就算是孫女也一樣,更何況,他還沒老糊塗,要是真讓粱於歸把媳婦和女兒都接了出去,哪裏還會像以前那般回來的這麼勤快!
後來,粱於歸每個月月末就會回家一趟,時間一長便有了固定的日子,時媛沒到這時候就得守在門口,等著她爹著家,卿爾爾每每瞧見小時媛那望穿秋水的樣子就有些想笑,有時候還在粱於歸麵前打趣說:“你這閨女就是你前輩子的情人,這輩子來找你還情債來了。”
眼看今個就要到晚間了,馬上就要吃晚飯了,要是往常的話,粱於歸知道自家閨女在等著他著家,最晚下午也趕回來,可這會兒眼見就要變天了,也不見人,卿爾爾也覺著有些奇怪,她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用手撐著下巴的女兒,那哀怨賭氣的表情倒有些讓她發笑,她幾步走過去把女兒抱起來,說:“一會兒要吃晚飯了,太爺爺見不著人會不高興的,爸爸許是看今天天氣不好,想著明天回來呢,媛媛聽話,先進去陪太爺爺吃晚飯。”
說完,抱著女兒就往屋內走,時媛立馬不配合了,拍打著卿爾爾,掙紮著叫到:“我不,我不,我要等爸爸,我要等爸爸回來······”
“媛媛!”卿爾爾實在是拿女兒沒辦法,一向是黏著爸爸,怕媽媽吼,隻要鬧小性子了,卿爾爾聲音大一些,吼上一句,她就沒言語了,卿爾爾見女兒不吭聲了,眼睛裏的淚珠子直打轉,也有些心疼,放緩了語氣說,“媛媛,爸爸不是告訴你,他不在家你要聽媽媽的話嗎?你要早點吃飯,早點上床睡覺,明天還得跟媽媽去縣城看姑姑,你忘了?這外邊馬上就要下雨了,爸爸許是在路上耽擱了,媛媛要是乖乖去陪太爺爺吃飯,晚上媽媽幫你給爸爸打電話,行嗎?”
小時媛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卿爾爾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抱著她進了屋。
七點多鍾,外邊就開始持續打雷,隨即而來的是傾盆大雨,這盛夏的雨水就是多,稀稀拉拉地竟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反倒放晴了,連空氣都清新了幾分,彌漫的滿是泥土裏青草的味道。
卿爾爾半拉半拖地把小時媛帶到了縣城來,到了縣城梁阿妹家裏邊也不算早了,二嬸趙鳳已經做完了早晨的生意,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洗鍋碗瓢盆,卿爾爾像往常一樣,跟趙鳳打了招呼,讓小時媛叫了“姑奶奶”,再閑聊了幾句家常,便上樓去尋梁阿妹去了。
這四年來,卿爾爾時常會到梁阿妹這裏來,每月都來上一兩次,一方麵是來看看梁阿妹,另一方麵,鄉下鎮上沒有郵局,齊琪給她寄來的書隻能寄到縣城交給梁阿妹保管,然後卿爾爾到縣城找梁阿妹取書。
“青青,你來了,隨便坐吧。”梁阿妹這兩年無論精神還是身體都好了許多,雖然還是不能走路,可是上次卿爾爾來的時候聽二嬸說阿妹已經開始接受複健了,每周都去上兩三次,腳指頭偶爾還會動上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