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時候,家裏人為她慶祝生日。爸爸給她買了個漂亮的洋娃娃作為生日禮物,還抱著她在蛋糕麵前許願,她當時好開心好開心,她翹著嘴雙手合十,閉著眼睛一臉認真的表情許著心中最想要實現的願望:“我想要爸爸送幅畫給我!”至今她猶記得那晚璀璨的星光,記著那晚可愛的願望。爸爸扯著臉笑得很開心,可正在那時,媽媽突然衝了過來,把一張紙直接甩在了爸爸的臉上:“你從沒對我說過實話!”媽媽的臉開始抽搐,語氣很冷,說話聲音很大:“你整天呆在那見不得人的地方畫畫,今天畫,明天畫,日複一日的畫,年複一年的畫,畫畫畫,她都在你的畫裏爛死了!”說完一滴淚就從左邊的眼睛裏流了出來。而爸爸始終沒有什麼反映,他無動於衷著,與媽媽的憤怒相反,他一直平靜著,平靜得嚇人,他隻是望著媽媽,看不清瞳孔裏的構造是藏了什麼樣的秘密心情,隻是一個黯淡轉身,離開在她八歲的生日願望前,身影消失在那個小基地的黑暗裏,爸爸在那裏待了太久太久了,直到熬到胡子都冒了出來才重新走入光裏。那時候她好像明白了什麼,知道了什麼,她心裏害怕。爺爺作為一個旁觀者從不插話,他總是在這個時候會牢牢地抓著她的手,不知道是擔心她害怕,還是他自己害怕,她隻覺得爺爺的手每次都抖得厲害。
九歲的時候,她有一次問起爺爺,奶奶為什麼不在他身邊,爺爺說,奶奶也有自己的夢想,她追著那個夢去了很遠的地方,所以不能陪他。爺爺翹著胡子拉著她的手說他有誌誌陪,她當時笑得前俯後仰的,一本正經地說當然。家依舊是從前的家,隻是少了什麼。大家依舊生活在一起,無形中卻總是覺得勉強,別扭。爸爸全身心埋在小基地裏整個身影看不到光,有時她站在旁邊看著,會看到牆上生出了一雙巨大的翅膀,遠遠看去就像長在爸爸身上,爸爸像是隻欲展翅的鷹,要高飛。媽媽總是待在房間裏不出門,有時叫她出來吃飯,她會赤著腳開門,蓬頭,蒼白著臉,毫無生氣地看著她:“媽媽不吃,Yolanda。”然後轉身回房,房門關上,關掉了記憶中那個曾經拉著她的手巧笑倩兮的女人,那個讓她驕傲過自豪過的媽媽。慢慢地,一開始的沉默終於爆裂了,像是忍了很久,究竟是誰忍受誰無從得知,反正現在的他們是誰也無法容忍對方比對方忍受自己還要多。過了那個階段,他們倆人的爭吵聲像狂風暴雨似地卷了起來,聲音肆虐在她的耳朵裏,一點點地吞噬著這個家僅剩的最後一點點溫情。每當這時候她都喜歡躲進房間裏,房外的爭吵聲不斷,她透著門縫看見房外的一切,房外有紅著臉的他們,還有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