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天,銀裝素裹,處處充斥著冷意,入夜之後,更是透骨奇寒。
然而,幽暗的磨盤山之上,卻有一青年駐足而立,破爛的華服加身,白淨的臉上布滿泥印,模糊間大致能夠看清輪廓,此人挺俊郎。
過了許久,青年微微一歎,轉身下身而去。
天還是這方天,地還是這塊地,可此次醒來,卻猶如滄海桑田,現實跟預想沒有一絲重疊。
延著崎嶇小道下山,滾落的石子如同曆史塵埃一般,有過聲息,又慢慢消於平靜。
青年不過二十模樣,一雙眼睛格外引人,指寸之間,似萬丈深潭,仿佛什麼事都驚不起波瀾。
沒人會知道,這個年輕人具體熬過了多少歲月,說實話,就連他自己,都忘了這個沒有意義的答案。
若非要深究,他隻能說,很久很久,久到記憶都模糊了的程度。
踩著山石,青年麵朝東方走去,去尋找一個有人煙的地方,這是他每次醒來的習慣。
世人皆在羨長生,記憶中就有那麼幾個醒目的,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東西吃齋念佛,煉丹尋藥,甚至不惜動用那獻祭邪術。
心念城城,卻哪知,所謂的長生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美好。
亦或者,這隻是自己的看法。
青年也曾如他們一般,當過帝王,做過將軍,考過功名,乃至化身花客,諸般活法,不敢說盡皆體驗過,卻也沒了什麼遺憾。
年複一年,世世更換,終究敵不過漸漸滄桑的心,看破了很多,花草樹木會枯萎逢災,人會生老病死,到最後剩下的,不過一天一地。
從那時起,他便經常沉睡,每次年份不計,醒來又是一個循環,反反複複。
青年記得,上次化身太監總管假死脫身之時,小皇帝姓朱。
這次沉眠,過了多久還是未知,但他估計不會很短,畢竟當時那小皇帝江山正值鼎盛時期,如今卻荒涼如洗,處處透著死寂氣息,不遭逢大變,是不可能有此景象的。
又換朝了嗎?
跟以前的小皇帝一個樣,終究逃不過被改朝換代的悲哀。
微微搖頭,步伐依舊,有盛便有衰,除了自己與這天地,誰又能不朽不滅,至少,他還沒見過。
曾經有一次,他在山野間遇到一隻小白虎,跟自己比賽似的,奇了葩的活了六百餘年,最後不也隻能顫顫倒下,到死還愣愣的看著自己,那是一種不甘的悲憤。
古經有言:適無何之鄉,入無窮之門,遊無極之野,與日月齊光,與天地為常,人其盡死,而我獨存焉是為仙。
亦有書曰,仙以氣為生,以氣為力,飛天遁地,一動不見其身。
青年自問沒有這般本事,卻也做到了與日月齊光,與天地為常,若自稱一聲假仙也無太大問題。
與假仙比壽,小白虎不冤。
順著小道,一路向東,伴著夜色,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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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夜更替,自古不變,沒當看到這種與自己有共性的事物時,青年嘴角總會上揚。
就著平地裏的溝中水清洗一下,青年微微蹙眉。
依這溝模樣來看,極有可能是一條護城河,可為何會如此涓小,更是多了一股難以言明的臭味?
心中不明,忍著把長發一起清洗的念頭,起身往繁華處走去。
在地底下沉睡多年,饒是已經做了很多心理準備,可一入城,還是忍不住有那麼一點點驚訝。
平整無棱的地麵,即便是那最優秀的工匠也做不出,長長方方的高大建築更是宏偉,奢華如琉璃般的物什竟如此鋪張的裝飾表麵,從透明度來看,其珍貴程度絕不弱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