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墳間小路旁，幾隻孤魂野鬼閑聊著。
一個吊死鬼說道：“這年頭，鬼也不好當。昨天有隻鬼運氣不好，遇到了鬼差，當場就被打得支離破碎，魂飛魄散。本以為死了之後一了百了，沒想到還有這許多不如意之處。”
一個新鬼問道：“你是怎麼死的？”
吊死鬼說道：“我是老實鎮的鄉民，原本一家人過得好好的，可是突然有一天，鎮裏為了興建全國第一的辦公大樓，要拆我家的房子。我們隻有這麼一棟房子，如果拆了我們住哪兒呀？所以我們堅決不答應。拆遷辦的人來做過幾次工作，都是些空口白話，沒有一點實際幫助。他們見我家不同意，於是暗中聯絡當地的黑社會日夜來我家騷擾，弄得我家不得安寧。我兒子一時衝動，跟他們打了起來，最後被打成重傷，搶救不及而喪命。那些警察接到命令，包庇犯人，毀滅證據，弄得我有冤無處訴。不得已我隻得去市裏告狀，由於沒有找到門路，隻能暫時回來。可是等我回來，卻發現我家的房子一夜間被鏟平了，什麼也不剩。妻子傷心成病，過了幾個月就去世了。我見家破人亡，活著無趣，於是拿了一根繩子跑到市長家門口上吊自殺了。”
新鬼說道：“你真是不幸！”
一個倒黴鬼說道：“世上還有許多更加淒慘的事情在不斷地發生著，隻是你沒有看到而已。”
新鬼問道：“你是怎麼死的？”
倒黴鬼說道：“我運氣不好，碰上了一群土匪城管。我本是人大代表，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一群城管群毆一個商販，一時氣憤，拿出相機在遠處拍了幾張，沒想到被他們發現了。他們二話不說，連我一起打，下手不分輕重，不小心把我打死了。”
新鬼說道：“你真是倒黴！”
一個短命鬼說道：“打死一個人大代表，政府就當作一回事；打死一個平頭百姓，政府卻不聞不問。那麼多死去的平民不是更加倒黴嗎？”
新鬼說道：“你是怎麼死的？”
短命鬼說道：“我跟著一個親戚在煤礦內打工，後來礦井塌方，被壓死了。”
新鬼說道：“你真是可憐！”
一個斷頭鬼說道：“有多少孩子被活生生的餓死，有多少孩子被用作童工虐待致死，有多少孩子在戰火中無辜喪命，有多少孩子被資本社會逼出的瘋子殺死……難道他們就不可憐嗎？”
新鬼說道：“你是怎麼死的？”
斷頭鬼說道：“我是反貪局的局長，半夜睡在床上，被人砍掉了腦袋。”
新鬼說道：“你真是死得冤枉！”
一個冒失鬼說道：“你隻看到了城市裏的冤枉，你看到了小地方的冤枉嗎？獨霸一方，肆意撈錢，欺壓鄉民，目無王法，這哪裏是一地之官，分明是一個土皇帝。這些小地方的百姓所遭受的冤枉更大！”
新鬼問道：“你是怎麼死的？”
……
新鬼問過周圍的所有的鬼，最後剩下一個奇怪的一聲不吭的老鬼。這個老鬼悠然自得地獨坐一旁，靠著石碑欣賞寒冷的月色。
新鬼走過去問道：“你是怎麼死的？”
老鬼隨意地笑了笑，說道：“我壽終正寢。”
新鬼讚道：“你真是有福呀！你是怎麼做到的。”
老鬼愣愣地看了新鬼一陣，最後開口道：“這也不是什麼大學問，我告訴你吧！我一生遵循中庸之道，無過無不及，方才得以安享天年。在這樣一個社會中，衝在前麵的人會早死，落在後麵的人也會早死，隻有走在中間的人才能長壽。我一生都謹慎地采取中庸之道，認識兩種極端的行為，而後小心地采取適中的行為，雖然一生沒有什麼大的成就，但還算平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