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坐一會兒,便回去了,我送他到門口,自己回來,心中很有感慨。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看看,卻是上學期的筆記,末頁便是李博士的演說,內中的話就是論到家庭的幸福和苦痛,與男子建設事業能力的影響。

【賞析】

冰心的《兩個家庭》是她在19歲時寫下的“問題小說”處女作。從一個還不太成熟的視界就能明晰看出隱藏於兩個家庭背後發人深思的社會問題,以及由此引發的家庭矛盾,實屬不易。

文章以陳華民的家庭和三哥的家庭作對比,通過對陳華民,陳太太及大寶的言行的細致刻畫,將這個日漸頹廢的家庭呈現在讀者麵前。而寫到三哥的家庭時,則更多的采用側麵的烘托將這個家庭的溫馨比兌出來。

這是兩個非常有代表性,並且具有可比性的家庭。陳華民和三哥同是留英歸國的賢才,然而在這個時代轉型期已浮出水麵的社會背景下,兩人截然不同的表現令人不免深思。同樣是懷才不遇,英雄無用武之地,一個是以遊玩,拚酒的態度來逃避現實,自我麻痹,放縱自流;而另一個在麵對滿腔熱血無處灑的困境時,並不屈服,抱著“以赤手挽時勢,不可為時勢所挽”的決心,積極樂觀的應對一切問題。究其原因在於“家庭的幸福和痛苦,與男子建設事業能力的影響”。

那麼,造成這樣的懸殊的家庭背景又是怎樣的呢?我們從冰心筆下看到陳太太身為富家小姐,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隻知道吃喝玩樂,從來都不理家務,對孩子的教育更是愚昧而庸懶。這樣一位表麵光鮮富麗,內心貧瘠空虛的婦女麵對先生的勸誡卻以“不尊重女權”,“不平等”、“不放任”等等抱怨予以反駁。這種打著新時代口號來掩蓋自己的落後的無知行為,實在令人恥笑。長此以往,家庭自然是日漸衰落,人心自然會日漸渙散怠惰,頗具警世之效。

陳太太無疑是冰心筆下被歎息和唾罵的對象,也是在改革浪潮中思想變革不徹底的失敗案例,是徒有現代思想的“舊女性”。

冰心在《兩個家庭》中,采用先貶後揚的手法,先樹立一個為世人所批判的角色,事實上是為引出受人尊敬的亞茜。亞茜無疑是聰明、美麗、秀外慧中、德育兼修的。家裏家外,親力親為,繁忙卻無絲毫慌亂勉強的態度。她是家中的賢內助,亦是丈夫工作上的助手。她敬老愛幼,不僅對孩子教導有方,對雇來的老媽子也視同親人,無私的教會老媽子念《百家姓》。亞茜是受人尊崇的,她有著善良無私、積極進取、自強不息的美德。冰心筆下的亞茜與其說是代表著一類人,不如說是代表的一種處事精神,一種先進的家庭觀念,值得推崇。這正是冰心的用意,將一些美好的東西植入人心。引導新時代女性走向積極進取的道路。

冰心在這篇文章中要表達的意思非常明晰,同時自然流暢的敘述也令文章銜接緊湊。轉承啟合,巧妙自然。首尾呼應,使文章整體更加清新明朗,在平鋪直敘中,將家庭的幸福與苦痛,與男子建設事業能力的影響很好的論述出來,點到為止,言簡意賅。

斯人獨憔悴

一個黃昏,一片極目無際茸茸的青草,映著半天的晚霞,恰如一幅圖畫。忽然一縷黑煙,津浦路的晚車,從地平線邊蜿蜒而來。

頭等車上,憑窗立著一個少年。年紀約有十七八歲。學生打扮,眉目很英秀,隻是神色非常的沉寂,似乎有重大的憂慮,壓在眉端。他注目望著這一片平原,卻不像是看玩景色,一會兒微微的歎口氣,猛然將手中拿著的一張印刷品,撕得粉碎,揚在窗外,口中微吟道:“安邦治國平天下,自有周公孔聖人。”

站在背後的劉貴,輕輕的說道:“二少爺,窗口風大,不要盡著站在那裏!”他回頭一看,便坐了下去,臉上仍顯著極其無聊。劉貴遞過一張報紙來,他搖一搖頭,卻仍舊站起來,憑在窗口。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火車漸漸的走近天津,這二少爺的顏色,也漸漸的沉寂。車到了站,劉貴跟著下了車,走出站外,便有一輛汽車,等著他們。嗚嗚的響聲,又送他們到家了。

家門口停著四五輛汽車,門楣上的電燈,照耀得明如白晝。兩個兵丁,倚著槍站在燈下,看見二少爺來了,趕緊立正。他略一點頭,一直走了進去。

客廳裏邊有打牌說笑的聲音,五六個仆役,出來進去的伺候著。二少爺從門外經過的時候,他們都笑著請了安,他卻皺著眉,搖一搖頭,不叫他們聲響,悄悄的走進裏院去。

他姊姊穎貞,正在自己屋裏燈下看書。東廂房裏,也有婦女們打牌喧笑的聲音。

他走進穎貞屋裏,穎貞聽見簾子響,回過頭來,一看,連忙站起來,說:“穎石,你回來了,穎銘呢?”穎石說:“銘哥被我們學校的幹事部留下了,因為他是個重要的人物。”穎貞皺眉道:“你見過父親沒有?”穎石道:“沒有,父親打著牌,我沒敢驚動。”穎貞似乎要說什麼,看著他弟弟的臉,卻又咽住。

這時化卿先生從外麵進來,叫道:“穎貞,他們回來了麼?”

穎貞連忙應道:“石弟回來了,在屋裏呢。”一麵把穎石推出去。穎石慌忙走出廊外,迎著父親,請了一個木強不靈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