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葉蓁將手中攥出指紋的畫卷重重摔回桌麵,在陶夭夭麵前,揚起一陣輕風。
周圍有人側眼看來,陶夭夭不甚在意,隻是慢悠悠的拈起紙稿,轉眼已經笑靨如花,“我沒想到你會一直留著,這樣的畫我還有很多,如果你喜歡,可以再送你一張…”
下一秒,葉蓁已經揚起手臂,陶夭夭沒有錯過對方白皙輕顫的手掌,終究,沒有落在她的臉上。明明已經如此恨她,卻可以克製著眼底的淚水,平複呼吸。
陶夭夭心中自嘲,江南城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嬌弱卻冷清淡靜的女人,在她突然離開,杳無音訊的時候,喝得酩酊大醉。她安慰自己,江南城不過是因為自尊心受挫而已,畢竟,向來“百花叢中過,片葉不留身”的他被人莫名其妙的甩了,確實足夠沮喪。然而,又是誰滿身酒氣、醉眼迷離的和她翻雲覆雨,口中卻喊著葉蓁的名字?
如果,這也是自尊受挫的話…
“你那麼恨我,卻沒勇氣扇我一耳光。就好像,你當時明明不甘,卻連向江南城求證的膽量都沒有。”陶夭夭端起桌邊的杯子抿了口,才喃喃的說,“所以說,還是不夠愛吧?如果夠愛,驕傲又值幾個錢呢?在愛情麵前,不過是掩飾懦弱的借口罷了。”
悄無聲息的從口袋掏出鈔票放在桌子邊緣,陶夭夭突然扯出一抹嫵媚而風情的笑意。下一秒,已經起身離開。身後的葉蓁美目迷離,蒙了層複雜而不真切的霧氣。
是恨,又不是。
不知是不是起身太快的緣故,陶夭夭覺得有些暈眩,卻一步不停的向門口走去。推門的刹那,原本彌留在嘴角的弧驀地僵硬。
隔著一扇玻璃,她看到那張英俊的臉上凝著一抹冷峻與猶疑。
一瞬間,皆已了然。
或許,中午不用為他準備午餐。
“也來喝咖啡?”陶夭夭關上身後的門,在江南城麵前站定。玲瓏的臉上,噙著皎潔的笑。
“葉蓁她…”江南城慢慢開口,嗓音喑啞低沉,“她說的,是真的麼?”
陶夭夭仰著頭,試圖與麵前高大的男人四目相對,可是,她失望的發現他躲閃的視線失了焦距。
“她說的?她說的什麼?”她微笑反問,磊落而淡靜,“是她看到了我雜誌裏的畫?還是,我臨摹了你的字跡?”
陶夭夭終於看清江南城眼中的神情,幾分懊惱,幾分疼惜。
隻是,這些感情,可有一分是為了她?
“記得嗎?中學那會兒,我和你一起學畫畫,老師總是表揚你,可是我沒有一點天分。不過,你在泰山上送我的那幅素描,我倒是臨摹的像點樣子…”
如果是你親筆,我怎舍得隨便給了她?
“畫也是你臨摹的?”
陶夭夭的眼眸閃了閃,將視網膜上的霧氣擦淨,答非所問,“至於旁邊的字…忘了麼?你早就說過,我如果願意,都可以模仿你的簽名去騙支票了!”
麵前的男人猛然一震,隻是那凝著她的眸子越發沉黑。
陶夭夭將頭扭向一邊,不再看他。
她一字一句那般誠實坦蕩,隻因記得一句話。如果相愛,必不相欺。
隻是,原來這句她隻讀懂了後半句,前半句,卻未必了然。
前提是那麼重要,縱然她開誠布公,未有一絲欺瞞,條件也必然是…相愛。而她與他,已然不滿足。
“葉蓁說,她當時之所以出國…”
“是因為我?”陶夭夭冷笑著打斷江南城的遲疑。
“夭夭…”
“江南城,你不如直接說,是我逼走了葉蓁。”陶夭夭高傲而鎮定的說,卻又帶著幾分妖嬈的嘲諷之情,“又或者,要怪隻怪她太傻,沒有全心全意相信你的勇氣。”
一句話,江南城的表情驟冷,失望,亦或,憤慨。
“如果我說沒有…你信嗎?”陶夭夭的口吻一轉,已成哀婉。
江南城神色如故,隻是看著她不言。
瞬間已了然。
“看吧,你也不信。”陶夭夭若無其事的攤攤手,臉上卻浮起一抹清淺笑意,“對付女生,我自有手段。這樣的我你早就了解,不是嗎?”
會偷寫情書,把向老師打她小報告的女生騙到教學樓頂層癡癡等一晚;會把在背後詆毀她的女生的書包扔到積著淤泥的臭水池,毫不手軟。
這樣的她,當然也可以把討人厭的葉蓁逼走,無需多言。
陶夭夭怔怔的注視著麵前的男人,他的表情由凝重變得渙散。他與她,明明不過咫尺之隔,可是一瞬間,卻好像被無形的人潮衝散。又或者,他變成了幻境中的海市蜃樓,這麼近,那麼遠。
“江南城,你早晨背的句子出自詩經,你一定不知道,那句之後,還有一句…”陶夭夭緩緩抬頭,江南城的眸子裏沉澱著一潭古井,時而清冽甘甜,時而深幽冷豔,而此時,卻深邃的探不出任何心緒。吸了口氣,她婉轉低吟,“桃之夭夭,其葉蓁蓁,子之於歸,宜其家人。”
蓁蓁其葉,灼灼桃花,你喜歡的,終究是哪個?
如同狠狠摔了一跤,明明身心慘痛,踩在腳下的每一步卻異常堅定。陶夭夭目不斜視的向前走,故作姿態的模樣,而方向,不過是同他背道而馳。
就好像那隻動了凡心的白蛇精,處心積慮、費盡心機,隻為穩住一人心,卻原來枉做小人,不過一隻照妖鏡,便將她打回原形。
陶夭夭自嘲一笑,想起寺廟裏的老和尚一語成讖,如何休要用心機…
閉上眼便能看到江南城沉著而暗黑的目光,仿佛穿越所有撒謊歲月,最終在她被拆穿的狼狽麵目上蓋下戳印,從此蓋棺定論,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