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的夜風果真是帶些蕭索的涼意的,兩岸稀稀疏疏的樹木枝椏在地上投下重重疊疊的暗影,遠處漁火點點鋪射在水麵的光暈隨著水波一層一層漾過來,許是漁歌嗚咽,驚得落在蕭索枝頭的烏鵲嘎地一聲向南飛去了,再覓不得半點蹤跡。這樣靜寒的夜,隻是立在船頭一會兒,身上竟冷得發緊,不由得我縮了縮肩頭,伸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頭上幾點星光疏疏漏漏,仿佛美人流過淚的寒眸,皎潔嬋月此時卻不知藏匿何處。古人雲靜夜望月思鄉,此刻卻連這思鄉的引頭都不給我了。
渡過渭河就是長安的地界了,距離家鄉清河郡是愈來愈遠了。此時此刻兄長和幼弟是否也在望月興歎思念自己?父母已去,長兄無能,弟弟年幼,僅靠自己替財主家洗衣服難能維持家計,恰逢皇宮於民間招募家人子,不想卻被選上了。哎,但凡有點辦法的人家哪能舍得好生女兒入那深似海的宮門呢?
“爹爹,母親-----“望著夜空裏閃爍不定的漫天星鬥,依稀見到爹娘慈愛的麵龐,兒時的諄諄叮囑猶然在耳可如今斯人已逝,自身已無半點庇護身不由己輾落異鄉,念及此,早已泣不成聲淚濕滿襟,不由得我掩麵大悲。正滿心沉浸濃傷,身後的房間咕咚作響打破了我悲傷的蔓延,急忙擦淚仰首後望。
隨後聽到一女子尖聲驚呼:“救命啊!有淫賊-----“我心下驚駭,是梅妙兒的聲音!梅妙兒是與我同房間的家人子,也是因家中困頓入宮掙些月錢謀個生路。我疾步跑去。
房門大敞,屋內一派淩亂,各式擺設七零八落散與屋內各個角落,顯然已有打鬥的痕跡。妙兒頭發淩亂,半臥半伏在榻邊,神色慌亂,許是驚嚇所致,氣息起伏不定,麵色慘白,一隻手勉強地撐著榻邊,一隻手死死地抓著衣領捂著胸口。
“在哪呢?淫賊呢?“我急問道,四處搜尋。
妙兒微闔雙目,無力地抬起仍然禁不住發抖的手指了指,我順著方向,隻見窗戶已大開,一個黑色的身影即將躍下。想也不想,疾步上前身子下墜往後傾倒死死拽住那人衣服的後擺:“好大膽的淫賊,竟敢覬覦皇家選送的家人子,看你往哪跑?“
”該死!“那人低低咒罵了一句,用力掙脫,隻無奈被我拉扯著竟也脫不得身。
我暗自得意,大聲呼道:“來人啊,抓-----“可惜話未說完,竟被那人反力一拉,始料不及那人的力道竟如此之大,我竟隨著他直直跌落下去。船下麵是什麼?水啊!我素來不識水性。這下賠大發了,淫賊沒抓到,自己的小命也休矣了!心裏叫苦不迭。
隻覺得這水是我今生不曾觸過的寒,比冬日的冰還要冷上幾分,咕咕嚕嚕地朝我身體裏能進的地方鑽。我掙紮著想往上爬,可是越掙紮身體卻下沉得越快。朦朦朧朧,我閉上了眼睛,停止掙紮,身子也不再聽我的使喚,輕飄飄地竟一直似無盡頭地往下沉啊,沉啊------一隻溫暖的手掌拉住了我,我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亦緊緊地抓著不放,感覺有溫潤的東西貼在了我的唇上,像冰天雪地裏的一點火苗緩慢蔓燃,漸漸成了燎原之勢,慢慢地有了意識,有了力氣,想看清楚眼前卻怎麼睜不開眼-----
“姑娘醒醒,快醒醒-----”一個焦灼的聲音,還帶著水汽。
哎呀,好吵,疼,誰在扇我的臉?我氣急敗壞驀然睜開眼。一雙星子熠熠生輝牢牢地注視著我,一張男子的俊顏顯現出來,他正皺著眉頭俯在我麵上,額前濕發淋漓的水珠就著陌生男子的臉一點一點地湊近過來,欲行不軌之事。意識回籠,驚駭不已不免大叫:“淫賊!”抬手就摑,手腕被生生地卡在半空。
“喂,你這個臭丫頭,我剛救了你。你不感恩戴德知恩圖報就罷了,還要對我動粗?你這是典型的恩將仇報啊!你父母就是這樣教你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的?“那男子氣呼呼地捏著我的手腕直捏得我渾身上下生疼,估計恨不得把我的手腕生生捏斷。嗬,天底下也有這樣的救命恩人?
我默不作聲,隻咬牙切齒地怒目圓睜瞪著他。他亦居高臨下怒目相向,大有比個高低勢必分出個春秋伯仲之架勢。秋風起過,交戰雙方內裏火氣正大亦不覺半點冷意了。就這樣默然僵持著,我手臂酥麻已久,如若他再不放下立時便可廢掉,內心暗暗懊悔自己的一時逞強之舉,可嘴上也不肯服軟,隻得硬著頭皮撐著,雙眉緊蹙嘴角已然抽搐。過了許久他仿佛也意識到了什麼,眸子寒意黯淡許多,挑了挑眉毛,訕訕地放下我的手。
我揉了揉手骨,暗自慶幸幸好沒斷。要不然,某人謀害人命罪加一等!
“你這個淫賊,就算你救了我,我也要抓住你為民除害!“我義正言辭,聲色俱厲,務必要在氣勢上勝他一籌。他一臉錯愕望著我百思不得其解。
“哎,你這個臭丫頭,你扯爛了我的衣服不說,我還救了你,你不感恩還誣陷我?這典型的東郭先生和狼,農夫和毒蛇,樂善之人和野狗的故事啊。“他居高臨下,斜睨著我,已有怒意。
我知他在諷我,但仍裝作不知,隻道:“我看你年紀輕輕儀表堂堂,又有一身戲水功夫,做什麼不好竟做這個?俗語說得好:浪子回頭金不換,你趁早改邪歸正投案自首是正經,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