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午未之交,大堂上有不少客人杯酒交錯,煞是熱鬧。李天晟略微打量,這風雲閣似乎也並無多少變化。幾個店家小廝都端著飯菜吆喝著來來往往,掌櫃則在大堂櫃台邊忙碌著,隻是淡淡對著進進出出的人群。李天晟也瞅了一眼掌櫃,知道還是那個人們喊唐胖子的勢力眼,徑直穿過大堂上了二樓。
上了樓,李天晟剛想是往左邊朝正麵大街的大廳,還是往右邊院內的單間雅座,在走廊上一個小二就迎了過來:“客官是用餐還會客?”李天晟瞥了一眼雅座那邊,就聽見小二說:“客官,那邊今天都被人包下了,今日朝廷發榜,照例都是有人預訂下了,不妨這邊請吧。”李天晟點點頭,跟著到了左首的大廳。
放眼望去,隻見大廳上仍有三五桌客人,其中兩桌人圍在一處聚精會神,不時傳出熱鬧地歡笑,從縫隙中看過去,像是在玩雙陸,桌麵上堆著有幾貫錢,顯然是在賭博。往裏一個當窗的角落,一個契丹人正大口飲酒,分外醒目。
李天晟跟著小二往裏走,覷了一眼大廳四周,想到窗邊找一空位,但可惜已經人滿。“這位兄台不妨坐這裏吧!”李天晟一回頭,正是那個契丹人起身在朝他示意對麵沒有人,請他一同就坐。李天晟想擺手拒絕,可身後大廳上也漸漸有兩桌客人上來落座,眼見再無空位。見那契丹人仍微微笑著:“來請坐吧,兄台不必客氣,風雲閣向來如此。夥計,接著再上兩壇酒,再添上一些菜。”
李天晟隻得笑著拱手致謝,然後坐下,打量那人一眼,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歲,戴著一頂絨帽,兩旁發辮齊整,器宇軒昂,服飾華美,儀表堂堂,漢話說的也非常熟練。旁邊一些漢人見這契丹人到南城來飲酒吃菜已經有些意外,如今見他還主動邀請一個陌生漢人一同喝酒,更有些訝異,不少人都經不住好奇。
李天晟笑道:“多謝仁兄,這風雲閣生意實在太好了——那邊兩桌嘛……嗬嗬……真叫人大開眼界,難怪朋友們都讓我到了上京一定要上這裏來……”李天晟一邊說著,一邊張望,顯出第一次來的興奮樣子,還不禁起身看看窗外街上的風景。
那契丹人扭頭看了看那兩桌玩雙陸的客人,回頭喝了一碗酒,抿了抿嘴道:“噢,雙陸在我大遼一向風靡,這麼說……兄台是我大遼人還是?不知高姓大名,可是第一次來上京城?”這時,店小二過來又擺上了一些酒菜,契丹人幫忙倒上半碗酒,然後望著他,李天晟接過酒碗:“嗯,在下李天晟,字光廷。”那契丹人也舉起一碗酒示意:“唔,李兄好,在下耶律大石,字重德,請。”跟著仰頭喝下一大口酒。
李天晟舉起碗來大喝一口,撩起衣袖抹抹嘴:“久仰。”耶律大石聽了哈哈一笑:“我乃無名無份之人,李兄你久仰我什麼?”李天晟一怔,不禁莞爾:“江湖客套,倒也確實顯得好笑,慚愧。”大石道:“李兄該是漢人吧,是我遼國人士還是……從南朝來的?”一邊說一邊端起酒碗又飲了一大口,覷了李天晟一眼,似乎在等他回答。
李天晟微笑著搖頭道:“唔,不瞞耶律兄,在下祖上是中原漢人,不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在大遼的遼陽府漁獵耕讀為生……已經有數輩了。”大石聽了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哦,是麼,你家倒是把什麼活計都攬完了,哈哈哈,不錯,來來,我再敬你一碗。”說著又斟了一碗酒遞給李天晟:“漢人的學問甚是博大,想我契丹立國二百餘年,從太祖皇帝開國以來就尊崇漢人的學問,像這風雲閣……那是韓丞相當年的真跡,你可知道韓丞相為何會給這家酒樓題字?”
李天晟喝了一口,搖了搖頭:“在下初來乍到,還請耶律兄明示。”大石道:“世人皆知韓丞相身為漢人,卻在我大遼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還兼任南北樞密院兩府要職,掌握軍機輔政的大權重任,後來被陛下、太後賞賜契丹國姓。其實他們玉田韓家祖上本是太祖淳欽太後的家奴出身。但是,最早的中書令韓知古很早就受到太祖太宗的提拔和器重,盡管韓家後來是一門顯赫,恩寵不斷,不過卻矢誌不忘出身底層,這間酒樓嘛……最初的老板就是借租韓家的產業為生。若說起這匾額來曆,那時韓丞相的父親還健在,當時的韓丞相也還沒有出人頭地。這酒樓第一代唐家老板早就知道韓家幾位郎君公子都博學多才,因此上門拜訪求寫題匾,二郎德慶、三郎德彰和四郎德讓都給寫了,但就是四郎韓丞相給寫的這‘風雲閣’三個字,讓唐家老板覺得很有氣勢……哪知道後來承天太後會對韓丞相如此信賴推崇,而他又能輔佐太後和聖宗將大遼國力推向鼎盛,這塊招牌——這風雲閣自然也隨之名揚四方,成了一時佳話。今日細細想來,足見我大遼國製原本胸襟開闊,對有才幹的漢人那是絕不埋沒,足以傾其所有,器重有加。相比中原有些漢人……似乎反而食古不化,像南朝這些年的那些人才,聽聞總是學究先生多,對祖上製度……他們稱之為家法,實在是愚不可及……唔,也罷……是我酒後閑話太多,李兄莫怪,不知李兄這些年在大遼生活遊曆,可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