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城到皇城經過數條街道,耶律大石和李天晟一起隨遼兵行進,四周百姓望著這一個漢人和一個契丹人被遼兵圍著,都遠遠避開。等他們經過後,紛紛私語。契丹皇城一般是不允許尋常漢人進入,就算有漢人也是如玉田韓氏、幽州韓氏、昌平劉氏、醫閭馬氏、盧龍趙氏一般的朝廷顯貴,像李天晟這樣的平民能進皇城顯然是百中無一,因此,皇城內也有很多契丹人對他打量,以為是犯了彌天大罪之人。
蕭達魯策馬走在前麵,見前麵一隊遼兵過來,說著契丹語神情甚是凝重。李天晟隻聽到“女真亂賊”,其它的並不大明白。隻見大石扭頭道:“大遼國勢今時不同往日,女直膽敢發難,先後陷落寧江州和黃龍府!可他們……他們不過區區千餘人眾!”李天晟心中一凜,遲疑地道:“是那個完顏阿骨打?據說幾年前在遼東頭魚宴上得罪、得罪遼……皇帝的……”大石扭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不錯,陛下登基以來,這些年對待女直部落是有些苛刻,無非、無非是因為陛下太過喜愛遊獵,詔令他們多多貢獻海東青。平心而論,朝廷派遣的銀牌天使對他們族人是有過分舉動,但說到底,女直二百年來都是我大遼子民,對陛下盡忠盡孝乃是天職本分。這頭魚宴和頭鵝宴嘛,哼,歸根究底還是蕭奉先、蕭大帥太過、太過失策。”說到這裏,大石也頓了一頓,“哼,完顏部膽敢公然造反對抗大遼那就是大逆不道!”
李天晟隻是唔了一聲,蕭達魯一邊回頭看了看他們,一邊繼續朝皇宮方向前行。忽然,很多契丹官吏往城門而去,蕭達魯回頭:“重德啊,如今你是陛下欽賜的林牙,也算朝廷官員了,如今女直在東邊作亂,正是用人之際,蕭大帥若是改弦更張,你的前途定當不可限量!大遼中興可就要看你們了。”大石扭頭微微一笑:“這是哪裏話,蕭兄,我耶律大石從來不求飛黃騰達,隻要能夠為朝廷消除種種危機,能讓我們的百姓稍微過些安穩日子,那就是祖上庇佑我們了。要期望蕭大帥有所改變?嗬嗬,那耶律餘睹不就是前車之鑒麼?”蕭達魯聽了沒有說什麼,他知道餘睹也是遼國宗室近親,本是禁軍副都統,後升為金吾衛大將軍,素有勇略。餘睹的妻子是天祚帝的文妃蕭瑟瑟之妹,加上與前朝駙馬蕭昱親近,都支持天祚帝之子,也就是文妃所生的晉王耶律敖魯斡。
蕭奉先、蕭保先、蕭嗣先兄弟非常忌憚此事,因為晉王在皇帝的子嗣中頗有賢名。且母妃蕭瑟瑟素有不亞於皇帝當年之母宣懿皇後蕭觀音的才名。如果耶律餘睹等人把晉王扶立為太子,成為皇位接班人,他們兄弟日後豈能會有好日子過?因此,蕭奉先先下手為強,向天祚帝進讒言,說駙馬蕭昱和餘睹打算趁著皇帝前往遼東狩獵之際,竄通朝臣擁立晉王在中京成為新君,還說皇帝在位十餘年天下怨聲載道,國內叛亂迭起,女直更有顛覆朝廷之舉動,一切罪過都由皇帝荒廢朝政而起!原本文妃蕭瑟瑟頗受天祚帝寵愛,但她一直擔憂皇帝愛好遊獵,對國事日益疏遠,曾經以詩詞歌詠數次勸諫。天祚帝雖然讚許文妃的才華,一時口頭答允,但從沒有真正放於心上。如今蕭奉先這一番極具煽動力的言辭果然讓天祚帝大為光火,下令逮捕駙馬蕭昱,誅殺全家,更逼文妃母子自盡!那時耶律餘睹正帶兵前往遼東平亂,驚聞噩耗,悲憤交加,隻得就此轉投女真部落。
蕭達魯聽大石提起此事,心想不知是否他聽到了什麼。他自然知道耶律餘睹投靠女真是被陷害所致,可是他身在蕭奉先帥府帳下隻有隱忍,當日蕭奉先借口皇帝禦旨,令遼東奚王府蕭遐買、四軍太師蕭幹和北府宰相蕭德恭、媯州觀察使蕭和尚奴等人聯合捉拿餘睹。可是,餘睹領兵出走在路上遇大雨阻攔,蕭幹和蕭遐買等追蹤而來,但他們都知道這是蕭奉先的逼迫,餘睹素來忠心為國,眾人找了一個無法追上的借口放了他。這不過是兩年前的事,此時此刻,蕭達魯看了看大石,嘴角微微一笑,默不作聲。
很快,前麵出現一片山崗,林木蔥翠,但枝頭已經顯出黃葉蕭索的景象。皇城的行人比南城少了很多,轉過一座寺廟前,微風過處,飄出幽雅的鍾磬聲。前行了一段路,遼兵偶爾在道旁出沒,蕭達魯道:“就在前麵了。”李天晟往前一看,一小片古柏後麵青磚林苑,從外麵絲毫看不出這裏是一座官衙。
大石看了一眼守在石獅旁的遼兵,見身後李天晟有些異常,淡淡一笑:“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裏……唔,倒有幾分像寺廟?”初秋的陽光穿過古柏灑在碎石地麵上,星星點點的光芒甚是迷人。大石看守衛的遼兵牽著幾匹高頭大馬,心裏其實有一些猶疑,聽蕭達魯道:“看來事情有些不簡單,蕭大帥的公子來了,隻怕……”大石看了一眼:“你說這些都是大帥公子的人,蕭奉先的兒子?”蕭達魯點點頭。李天晟聽了甚是訝異:眼下蕭奉先深受遼帝耶律延禧信任,掌握朝政大權,遼國各處都有他的親信,他的兒子自然也是備受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