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無力地穿過鬆柏林間,一天一夜的風雪終於平息。大地四周都白雪皚皚,天高雲淡,顯出原野間一片清幽。遠處是契丹宮分軍左右龍武軍護衛的大帳,盡管將士們個個懶散疲憊,但還是密密麻麻圍在四周,旗纛鮮明。
耶律大石快馬奔到斡爾朵前,一個統領上前攔住:“喂!你是什麼人?可知這裏是禁地,沒有奉召,不得入內。”大石下馬道:“我是陛下冊封的林牙耶律大石,有軍機密報要見陛下。”護衛統領道:“軍機大事如今都交與上京蕭大帥處置,陛下他在、在此間靜養……”
大石看出他神色有異,顯然是天祚帝刻意要隱瞞戰敗的消息,沉吟片刻道:“這件事正和蕭大帥有關,我必須見到陛下親自稟告,否則大遼江山有失,你可擔當得起責任?快讓我進去!”護衛統領變色道:“你說什麼……你大逆不道,喂,你站住!”大石衝到營中,徑直往大帳而去。四周遼兵一見有人闖進來,紛紛圍了上來。大石被攔住,護衛統領趕過來大聲喝道:“喂,就算你有緊急要事,怎敢如此放肆直闖大帳!這是冒犯聖駕,來人——”
這時大帳中出來一人,是保護皇帝的禦營總管:“什麼人在此地大呼小叫?”護衛統領過來行禮:“是有人想要……”大石在後麵大聲道:“是南麵林牙耶律大石求見聖上!有軍機要事!”那禦營總管眼神一歪:“什麼?南麵林牙?陛下並沒有要你隨駕,不在京城當值到這裏來做什麼?”大石在大帳前望著他們,正想要不要再強行闖入,驀地,一個虎背熊腰,須發皆張,一身紫色袞袍的中年人出來說道:“什麼軍機要事非要到這裏來說?真是不知所謂。”四周侍衛紛紛跪地口稱:“萬歲!”這人正是天祚帝。
忽然見到天祚帝出來,大石忖道:“自從當日參加會試受封林牙之時見過聖上之後,一別經年,沒有這樣單獨見過皇帝,而且數日前在大殿上會見進貢使臣也隻是遠遠見過一眼,今日再次近在咫尺地見到當今大遼天子,原來他比我想的還要年輕一些。如此年富力強的聖君,為何他會不把國事放在心上?為何會冤枉皇妃和晉王,氣走勇猛善戰的耶律餘睹?怎麼會安心讓蕭奉先這樣的人在朝廷中禍國殃民?即使想要重整山河,卻又倉促出擊,招致一敗塗地!大遼立國至今,雖然契丹和各族有過摩擦爭鬥,但長久以來實行南北分治,所以並無以往各朝各代那樣厲害的叛亂。如果不是蕭奉先所作所為,女直也未必會這樣和大遼決裂,隻要能說服陛下除去蕭奉先,平息叛亂,大遼仍然可以中興!”
天祚帝瞥了大石一眼:“哦,是你說有軍機要事?”示意手下回避,“究竟是什麼?”大石從懷裏取出書信,舉過頭頂呈上:“陛下,臣有書信兩封,是蕭奉先勾結女直叛逆朝廷的罪證!”禦營總管、皮室軍統領和大帳外的幾位撻馬聽到大石的話無不驚駭萬分。天祚帝也吃了一驚:“你說什麼?你說蕭奉先勾結女直意圖叛逆?”天祚帝接過禦營總管轉呈的書信,轉身入大帳,打開看了一遍。天祚帝一邊看一遍到虎皮禦座前,慢慢坐下。大石跟進來站在一旁,望著天祚帝的眼神隨著書信移動。
半晌,天祚帝將書信放在金漆案桌前,轉頭問道:“唔,你很眼熟,叫什麼?”大石說了名字和官職,天祚帝微微點頭,跟著皺起眉頭,一字一頓地道:“朕倒要問問,這書信你是從何得來?”大石慢慢抬頭道:“回陛下,是從一個細作手中搜來,不瞞陛下,剛巧今日一早在義節寺外見到……微臣自赴京殿試以來,這幾年如沒有要緊的事一直都是住在寺中。”天祚帝接過手絹擦擦手,“你是說,蕭奉先這幾日在上京處置番邦使節事務之餘,暗中還聯絡了女直細作,然後偏偏讓你給撞見了?那細作人呢,可有留下活口?”大石微微搖頭。
天祚帝歎了口氣:“這書信……確乎是蕭奉先的筆跡,但可疑之處甚多,不能輕信,你且退下,容朕三思而行。”大石跪下道:“陛下,臣還有話想對陛下講,請恕冒昧之罪。”天祚帝將手絹放下,端起**喝了一半放下,緩緩說道:“是麼,你且說來。”
大石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臣有幸受陛下隆恩入朝為臣,雖然時日不長,但身為大遼子孫,關心國家安危實乃分內之事。聖上春秋鼎盛,信任臣工本是仁慈寬大之德,可蕭大帥主持朝政多年,不斷激化契丹和其它部族矛盾,女直今日之變就是當初頭魚宴所致,誰都知道賊人阿骨打當日在宴會上對陛下無禮,他野蠻刁鑽,可蕭大帥竟替那賊子求情!如果蕭大帥當真素來仁慈寬大,為何先前要對女直部族一再苛刻,他們進獻海東青等貢物已難以承擔,繼而對他們族人有羞辱之舉。如果說嚴厲處置,蕭大帥卻又在賊虜首領冒犯我陛下天威之際替他求情,還將我朝宿將耶律餘睹逼走,使他投靠了叛賊;更在上京借晉王之事搜捕所謂餘黨,其中借題發揮,擴大事件之隱情,臣實在不敢妄自多想。就對普通百姓而言,這足以令人惶惶不安,這些事情關聯起來未必沒有緣由。陛下近日不在京師,臣位小職微,若陛下查明一切,是臣構陷朝廷重臣,情願受嚴厲處置;但如果蕭大帥確有不臣之心,陛下,萬萬不可再姑息此人為禍我大遼,否則江山社稷將遲早落入叛逆之手!還望陛下明鑒,此外,如今女直日益囂張,東京、南京各地都情勢堪憂,懇請陛下恩準臣前往南京效力,抵擋賊寇,臣情一拚到底,願戰死沙場,為國赴難,報答陛下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