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一清早就出來,在山間草莽之中飲著一罐酒,與其說是醒的早不如說經過昨日一番折騰,一宿沒能睡踏實。大石慢慢踱步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一邊飲酒一邊感歎,回想起昨晚諸位兄弟的心聲,他心裏依然不能釋懷。想起自己領著皇太後到此,結果卻是這樣,忍不住想要放聲大喊一番,將喝完的酒罐遠遠扔了出去,望著那裏一處墳起的新土堆,撲通跪下。
當著皇帝和眾人之麵,他不敢宣之於口,其實心中甚是悲苦。很快將一罐酒喝光,躺倒在地,望著山野間的晨曦,迷迷糊糊的浮想起往日在上京的日子,僵硬的臉上微微泛起笑容,那時候大遼還是完整的大國,西方番邦依然到上京朝貢。自己曾是進士及第的堂堂南麵林牙。還有偶遇的漢人朋友李天晟,也還有那一麵之緣的契丹女子蕭塔不煙……一想到她,耶律大石忽然感到一陣迷惘,眼下遼國五京已經全然失守,一晃眼已經兩年,她如今會在哪裏呢?一顆流星倏地劃過天際,恍惚中,蕭塔不煙的麵貌在腦海裏慘然變色……大石雙目一睜:“不、不會……她不會有事的……也不能有事……”
沒多久,陽光灑在金色的草原上,趙王耶律習泥烈領著護衛軍在四周巡防,發現耶律大石一人躺在一處草叢邊睡著,耶律習泥烈笑著,命人上前喚醒。大石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瞥見是趙王,當即起身行禮。耶律習泥烈在馬上笑道:“大石林牙,昨日冒著雨剛來投誠,父皇給你們營帳,還賞賜禦酒數壇,哪知道一宿不見,卻在這裏躺著,知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你被淋壞了啊。父皇一大早就命我親自領了數百弟兄四處找你,還算好,不是睡到金人宋人那裏去了。趕緊走吧,父皇有要緊事見你。”大石沒有心思理會他話中有話,隻得拱手道:“趙王言重了,隻是昨晚飲酒過量……不知不覺在、在這裏睡著了。”耶律習泥烈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新墳,笑了笑:“哪裏,不必向我作解釋,走吧。”
耶律大石跟著他到斡爾朵前,看了一眼四周守衛的士兵,大遼的旗纛依然在帳頂飄舞,護衛掀開帳幕,習泥烈示意入內。天祚帝在虎皮禦座上,習泥烈道:“父皇,找到耶律大石了。”天祚帝微微抬頭,大石上前行禮。“耶律大石,眼前你報效大遼的時機到了,上前接旨吧。”大石微微一怔,叩拜在地,天祚帝加封他為左翼招討都統,命他率領本部人馬前去阻擊金兵進犯夾山。
大石受命謝恩,頓了一頓說道:“陛下,為了陛下安危,微臣建議請陛下立即北上,往陰山一帶退卻。”習泥烈聽了道:“什麼?往陰山,那裏路途遙遠,我們應該在你領兵出發之後即刻往應州補充接濟,擴大兵馬,這裏四周已經再無可以搜集的東西了。”天祚帝橫了趙王一眼,沉吟不語。
耶律大石提議往陰山退卻,因為那裏地勢開闊,適宜牧民放牧,可以補充兵馬。應州雖然有城池固守,同樣路途遙遠不說,往南已經接近宋國邊境,其實隨時會麵臨金軍和宋軍的南北夾攻,並不怎麼安全。天祚帝見二人要有爭執,眉頭一皺:“好了,你二人都不要再說,朕自有分寸,行了,耶律大石你趕緊去準備出征。”待大石出帳後,天祚帝才道:“他的建議其實有理,這一路我們一直都在州縣輾轉,但金賊勢不可止……”習泥烈道:“對於大遼召集勇士護國救駕,他說的不錯,但為了父皇安危,危險之處未必真的危險,安全之處未必真的安全……他已經背叛過父皇一次,難保不會再背叛啊!”
天祚帝聽了這一番話,不免歎息一聲。耶律習泥烈拉住天祚帝的手,“父皇,為了大遼,我願意前往陰山召集壯士,募集糧草,為大遼後路做準備,父皇則去往應州安頓。”天祚帝徐徐鬆手,從懷裏交過一件事物,習泥烈感覺手上頗沉,天祚帝道:“這是自聖宗皇帝、承天太後那時得到的傳國玉璽,假如朕……朕有……你就是大遼的繼承人,好好保管,這也是證明我天朝正統的信物,切不可失……”習泥烈聽了心中一震,道:“父皇……這是……這應該在身邊……”天祚帝堅持交到他手上,命他多帶宗室和侍從也準備前往陰山。
耶律大石出了斡爾朵來,到本部營帳前,心道:“此時金兵士氣正盛,如何能夠應對?”想起昨晚前來通報的那個耶律燕山,“看來他所說是真的……”正在出神的時候,鬆山背負弓箭過來道:“兄長,適才趙王到大帳來尋訪,你可曾遇見?”大石點頭道:“見到了,陛下有旨,命我們出發迎敵。”鬆山一愣:“果真是這樣?可我們現在……陛下他……”大石看鬆山欲言又止,心裏也猜到七八分,微微擺手:“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聖命難為,你去叫蕭斡裏剌、蕭遏魯他們來帳內商議,順便讓弟兄們準備。”鬆山見他神色有異,帶著疑惑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