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小愚
一
許嘉雲曾經救過一個自殺的女孩。
那是幾年前的一個下午，女孩吞了安眠藥企圖結束自己的生命，在床上躺好了即將入睡時，她突然又不想死了，慌忙中掙紮著跑出公寓，倒在許嘉雲腳下。
許嘉雲被嚇了一大跳，如果不是女孩有溫度的身體，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大白天撞了鬼。女孩麵色慘白，穿一件白色的長裙，淩亂的長發，抓著許嘉雲的褲腳氣若遊絲乞求救命。
許嘉雲叫了出租車把女孩送到醫院。等待洗胃的時間，她翻了翻女孩的錢包，裏麵有127元錢、卡通鏡、蝴蝶發卡、橙味唇膏和手掌大的粉色記事本。記事本的第一頁抄寫著滿滿的電話號碼。許嘉雲掏出手機撥通第一個號碼，是一個男孩接的電話。
男孩趕到醫院的速度讓許嘉雲很吃驚，懷疑他家是否就在醫院附近。果不其然，男孩的爸爸是這家醫院的副院長。他出生在醫生世家，祖輩世代為醫，據說老祖宗還是朱元璋的禦醫。男孩長大了也是要當一名醫生的，他現在在醫科大學讀三年級，很快就要去美國麻省理工的醫學院進修，學校早已經申請好了。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女孩才會自殺的。
男孩很悲傷地說，他和女孩從小認識，他們非常相愛，女孩對他們的將來很憂愁。
許嘉雲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隻能說：“希望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男孩垂下頭，歎著氣。
二
人已經送到醫院搶救，許嘉雲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不是她能夠幫忙的。她隻想盡快抽身離開，她自己已經夠憂煩的。
那天下午，許嘉雲是去找付明陽的。本來他們約好一起去看付明陽喜歡的畫家的畫展，卻發生了一點小爭執，許嘉雲一定要先吃飯再去看畫展，而付明陽則覺得肚子餓時看才有靈感，這種沒有必要的小爭執常常發生。比如許嘉雲看電影時喜歡把腿盤起來，付明陽不喜歡，比如許嘉雲晚上10點以後去廚房偷吃餅幹或巧克力，付明陽知道了會很生氣。他們在畫展門口不歡而散，許嘉雲跑去肯德基叫了全家桶，她還發短信給付明陽，說會打包一些給他吃。
可是，付明陽也沒有去看畫展，許嘉雲拎著全家桶在門口等了很久，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付明陽還是沒有出來。許嘉雲意識到事情有點嚴重，那是付明陽最喜歡的當代畫家，好幾個月之前他就把入場票弄到手，一直掛記在嘴邊，興奮得不行。許嘉雲覺得付明陽應該是生氣了，他常常對許嘉雲說：“你太讓我失望了。”許嘉雲不當真，看來卻是真的。
許嘉雲去找付明陽，想和他道歉，想承諾她以後什麼都聽他的，也會好好減肥，直到穿上那件他送她的小了幾個碼的裙子。
她一遍遍打電話給付明陽，關機了，然後她就走在大街上，把冷掉的全家桶一個人消滅光。然後，許嘉雲救了那個自殺的女孩。
三
許多年過去了，許嘉雲想起那個蒼白的女孩和歎氣的男孩，心裏總有些內疚。她不知道女孩後來有沒有被救活，男孩有什麼打算，兩個人的結局又是如何。如果她說些激勵男孩的話多好，或者陪著男孩等待女孩醒來。
許嘉雲沒有那麼做，是因為那天在醫院她和男孩說話的空隙，她肚子疼跑去上廁所。從廁所出來，聽見有人在門口爭執。許嘉雲從門縫裏看出去，看到一個女生低著頭哭紅了雙眼，而女生對麵站著的是付明陽。
這個世界怎麼會這麼殘忍的巧合呢？許嘉雲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在門口等出租車的時候，手機響起來，許嘉雲還沒看清是誰打給她的，手機就自動關機了。許嘉雲的手機用了很多年，毛病很多，總是自動關機。她恍惚看到街邊的移動廳裏有送手機的活動，走進去，聽營業員說是購買卡號送一部新手機。許嘉雲想了想，索性把卡號換了。她可以做得比付明陽更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