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江夜牽著她來到宮中最高的瞭望台。站在瞭望台上,幾乎可以俯瞰整個皇宮。
瞭望台平日裏是禁止閑人隨意入內的,當江雪遠望之時,隻見各宮殿中皆是燈火通明,路上有一隊隊的宮女太監打著宮燈經過,看起來像是一條緩緩蠕動的長蛇。天際點點星辰的光芒渺小而清冷,月亮隱在高大的銀杏樹之後,將淡淡清輝灑向大地。樹木森森,密密的陰影中像是隱藏了什麼不可知的怪獸,神秘而詭譎。
“第一次這麼清晰地看清整個皇宮。”江雪歎了口氣,“可惜夜裏看不清楚,若是白日來就好了。”
“我指給你看。”江夜探身過去,伸出修長的手指一一指過去,“這邊是乾壽宮,那邊是雅竹齋。看到了嗎?”
一回頭卻正對上江雪亮亮的眼睛,他愣了一下,黑暗中摸索到她的手,緊緊抓住,十指相扣。
他拿起她的手在那一片虛空中指點著,“我在這裏,你在這裏,我們之間隻隔了這麼遠的距離。”
他從背後輕輕攬著她,而她看著自己的手指虛劃過的痕跡。第一次覺得,他們之間真的很近,近到隻有一臂的距離,近到隻隔著她瘦削的肩膀的厚度。
瞭望台上的風也比別處猛烈,江雪背靠著身後溫厚的胸膛,從心底緩緩流淌出一絲暖意。兩人誰都沒說話,他們之間流動著一種微妙的令人安心的氛圍,整個世界安靜得仿佛隻剩下他們兩人。
突然,一陣巨大的破空聲在兩人耳邊爆裂開來。江雪嚇了一跳,看清楚之後驚喜萬分地驚呼出聲。
“好美的煙花。”火光在空中四射開來,伴隨著“劈劈啪啪”的燃燒聲。說話聲音很快會被煙花綻放的聲音湮沒,江雪便也將雙手放在嘴邊,迎著風大聲喊著。
煙花綻放的那一刹那比任何繁花都要美麗,像是在空中掛起了百絲燈,散發出的明亮色澤又像是神女身上的七彩絲絛,時而如斬蛟動長劍,時而又如狂客吹簫過洞庭。好一場盛世繁榮!
江夜卻沒看熱鬧地覆蓋了整片天空的美麗煙火,黑暗中他的眸子被煙花映得亮亮的,他溫柔地俯身盯著前方雀躍的少女。
天上的星辰、月光和煙花都倒影在少女眼中,整個世界也都被收入她的眼中。她的側臉籠罩在清淡光芒之中,恍惚間如九霄神女從天際降落,仿佛隨時都會乘風而去。她眉眼彎彎的模樣讓人心裏癢癢的,江夜再次緊緊扣住她的十指,將她身子拉過來固定在他懷中,騰出一隻手輕輕放在她的後腦勺,低著頭尋到她的唇準確地吻了下去。
在這煙火盛放的天空下,少年輕柔地吻著懷中少女,微風吹動,兩人的黑發交纏在一起,如糾葛不斷的命運如這一刻無言的承諾。他們的眼中隻看得到對方,也隻餘對方一人,任世界繁華變化。
回雅竹齋的路上江雪都是飄飄然的,低著頭,飛揚的心情卻怎麼也掩飾不了,嘴角不自覺勾起。江夜寬容地揉揉她的頭,黑眸中柔情四溢。
江夜送她到雅竹齋門口卻並不急著離去,而是用眼神暗示她打開門。
江雪愣了愣,不知道門後還會有什麼驚喜等著她。當那扇門徐徐打開,江雪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張大了嘴巴。
雅竹齋伺候的宮女嬤嬤們已經排成兩列,見到她齊齊行禮,口中齊喊生辰祝詞。而在院子的各個角落,已經擺滿了冰盞。冰盞反射著月光冷冷的光輝,讓小院也變得明亮如白晝。在這個季節,結冰本不稀奇,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這麼多花枝做成冰盞卻實屬不易。
江雪快樂而新奇地在那些冰盞之中穿梭。每個冰盞中都凍著不同的花枝,有素心臘梅、水仙、西府海棠、君子蘭、鳶尾......,還有很多她叫不上來名字的甚至從來沒見過的花兒。
“喜歡嗎?我派人去了很多地方才收集了這麼多花。”江夜在她身後微笑著說道。
江雪已經說不出話來,這一刻,就算知道江夜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讓曹戈讓天下人覺得他是一個勞民傷財的昏君。她所做的不過是配合演戲,然而那種感動的心情卻是真真切切的。
在這熱鬧中,江雪卻突然生出一點寥落的心情,她轉過身認真地盯著江夜的眼睛說道,“哥哥,你對我這麼好,我害怕以後沒有你我會不習慣。”
江夜挑了挑眉,隨即笑出聲,“怎麼會呢?我會一直陪著你。”
然而,江雪卻隻是用那樣憂傷的眼神看著他。
過了兩日曹緋雯去了他的宮中,行了禮便似笑非笑地說道,“聽聞皇上整日都在為了皇妹生辰一事忙碌,莫不是忘了大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