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說服了白羽先去醫治田壯,這麼一來,我們的行程便耽擱了下來。
可是田壯得的不是一般的病,他染上了瘟疫。最近沒有戰事,氣候也適宜,風調雨順的,為何會染上瘟疫呢?事情著實有些蹊蹺,而且除了田壯,他們村還有另外一些人也染上了瘟疫,這些人中大都是青壯年。
我和白羽在莊上住了下來,而後白羽便忙碌了起來,他先是教了村民們一些預防瘟疫的措施,令每家把病人單獨隔離出來,以防有更多的人染病,還配製了一些藥水發給每一戶人家,讓他們將這些藥水把家裏裏裏外外的地方都灑上。
經過幾日細心查看,對這次的病情白羽總算有了一些眉目,我也第一次見到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白羽告訴我,這次的瘟疫雖然來勢洶洶,傳播極快,但短時間內卻不足以致命,而且從染病人群中青壯年如此集中來看,這次的瘟疫事件似乎是人為的,有針對性的,不像是天災所致。
針對每個人的病情,白羽開了不同劑量的藥讓那些瘟疫病人按時服用。田壯染病較早,病情較為嚴重,吃了藥也好得比其他人要慢一些,白羽隻好繼續留下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的原因,白羽也一定會留下來照顧田壯直到他完全康複為止的。他是這樣一個心地純良且責任感重大的大夫,從來不會棄任何一個病人於不顧。
眼看最初染病的那一批人漸漸康複,白羽也鬆了一口氣,誰知很快又有新的一批人也染上了瘟疫,其中仍以青壯年居多。
白羽更覺蹊蹺,於是借看病之機打探了病人平日的飲食。每個人的習慣都不一樣,答案當然五花八門的,有人愛喝酒,有人愛飲茶,但都是一些窮苦百姓,大多數人每日飯食皆在家吃用。這便有些奇了,吃一樣的東西,為何其餘人安然無恙?
走訪了幾家之後,白羽漸漸了解到,最近是農忙時節,家裏的男人白日都去地裏忙活,天熱,有時候喝了或者熱得受不了便到村口那口井裏打水喝。
白羽心中有了計較,當下便去村口打了一碗水,而後毫不猶豫地灌了下去,快得我都來不及阻止。
想到白羽要以身試毒我便又是心疼又是敬佩,又別無他法,於是提前熬了藥,打定主意夜裏守在白羽身邊,若是他發瘟疫我便能及時喂他吃藥。
去向鄉親借了一床被子鋪在地下,與白羽的床隻有幾步之遙。晚上睡覺之時,白羽卻要把床讓給我,自己睡地上。我以他是病人需要好好休息為由堅決拒絕了,白羽拗不過我,隻好任我去了。
睡到半夜,我隱約聽到一聲模糊不清的低語和略顯痛苦的呻吟,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卻差點摔了下去。定睛一看,我正好端端地睡在床上,卻不知白羽是何時將我換到床上的。
我跳下床,試了試白羽的額頭,滾燙滾燙的。他果真發病了,白皙的臉燒得通紅,閉著眼睛,眉頭微微蹙著,含糊不清地低聲說著什麼。
我慌忙將早已熬好的藥熱了熱端到他跟前,喂他喝了下去。等了一會兒,見他安靜了許多,我便準備轉身離開。
“小雪!”轉身之際我聽到一聲清晰的呼喚,心驀地一動,扭頭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他仍舊閉著眼睛,方才不過是夢囈。小雪這個名字我已經好久沒聽他叫過,那還是在逃難之時,我隱姓埋名,化名慕如雪,他最喜歡叫我小雪。他說他知道那個男人會叫我素雪或者雪兒,但是小雪這個名字,隻有他叫。“這樣你便獨屬我一人。”他在明亮的光線裏對我柔和地笑。那是他第一次表露出對我的獨占欲,平日他怕我為難,從來不會輕易說這些話。
看著他安靜的睡顏,我心裏說不出來什麼滋味,一陣酸楚的感動和淡淡苦澀的愧疚襲上心頭,五味雜陳,這些複雜的情緒終化為一聲淺淺的歎息,“白羽,你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小雪,不要離開我!”他的胳膊在空中胡亂揮舞著,拚命要抓住什麼。
他還在睡夢中,眉頭卻緊皺著,夢境也是不安定的,我鼻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頓時安靜下來,仿佛是找到了支點,但那手掌的力量卻越來越大,我依稀聽到了骨骼摩擦的聲音。雖然手掌很痛我卻一聲不響緊緊回握住他,任憑眼淚滴落下來打濕我們交握的雙手。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與他維持著這樣兩手交握的姿勢迷迷糊糊地在床頭睡著了。
也許是前一夜照顧白羽太累了,這一覺我竟睡得非常熟,直到日上三竿,我被明亮的光線刺醒才朦朧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