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豫了一下，一抬頭那人沉痛的雙眸便直直地落在我的眼底，腳下頓時如有千金，重得抬不起來。
白羽詫異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憤怒中夾雜著深深的失望，他猛地回過頭指著江夜，“你可知道他都做了什麼？”
井裏的毒是他偷的，田壯會得瘟疫全是因為他。而他做這些事情，不過是為了留住我，這些，我都知道。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對於不相幹的人從來不會在意，而想要的東西，卻總是要不擇手段去得到。
看我默然不語，白羽更加憤怒，“你明明知道他做了這麼多卑鄙的事情，卻還是決定原諒他？現在他追來了，你是不是想跟他走？”
江夜的眼睛像是點亮群星的夜空，熠熠閃耀。我避開那雙期待的眼神，低聲對白羽道，“臨走前我有幾句話想對他說，你能不能......”
白羽沉默地僵持了一會兒，終於掉頭走向另一個方向。聽完我的話，江夜眼中的光芒卻一點點黯淡了下去，他僵硬地立在那裏。走近了我才發現他的確瘦削了不少，身上的衣服都大了一圈，鬆鬆垮垮地掛著，身影顯得蕭索而落寞。
他和我之間的這短短幾步路我走得無比艱難，終於走到他跟前，我卻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而他隻是定定地盯著我，眼神清冷而絕望。
“那個，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別再做傻事了。你是天生的君王，一定可以成為一代明君。”這番話我說得生澀而客套，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越到最後越說不下去。
“我什麼都不要，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他卑微地乞求著，“我不奢求你待在我身邊，隻要能讓我偷偷看到你便好，你能不能不要走？”
我心裏憋了一口氣，長久以來心裏的疑問和質疑忍不住衝口而出，“當日我中了劍你為何不見了蹤影？”
說完這話我覺得不妥，本來我不想再與他有什麼糾纏，好好道個別便是，即便心中再委屈也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徒增他的煩惱。果然，他愣了愣，憔悴的臉上浮現一抹笑容，很快又斂去，沉靜的麵容看起來有幾分肅穆，“我明知道形勢危機四伏卻不管不顧去找你，連累你為我受傷。我真怕你再像上次那樣昏過去好久，所以隻能先壓抑自己的思念說服自己專心處理那些不安定因素。本來顧成軒我是不打算把他逼到絕路的，但那次他派的殺手重傷了你，真的徹底惹惱了我，若不是你求情，我會親手將他碎屍萬段。”
他的語調有幾分激越，說到這裏停下來緩和了片刻，繼續道，“我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暗衛全部交與楚淩煙管理。你若嫌宮廷的生活太過壓抑無聊我便將江山送與紅裳，陪你一起四海漂泊，看遍世間繁華。我打定了主意要重新追逐你的心，而不再隻是偷偷躲在暗處像一個卑鄙的偷窺者一樣。我甚至已經做好了與白羽決鬥的準備，可你卻決定永遠離開。”
我的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抬起頭，不禁渾身狠狠一震，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江夜修長白皙的五指扶著額頭，正壓抑地低低啜泣。
“娘，我餓了。”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從不遠處的馬車裏傳來。修凡揉著惺忪的睡眼，從馬車中探出頭來。他似乎睡懵了，忘記是在馬車上，一心要來尋我，轉眼一隻腳已經懸空落在馬車外。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忘了，這麼高的馬車，他這麼小的孩子，若是摔下來......突然，耳邊刮過一陣急速的旋風，待我回過神來，身後那個男人已經穩穩地接住了修凡放到地上。
我驚魂未定地走過來，看到修凡驚呆的樣子不禁一陣後怕，也不再忍心苛責他。
誰知江夜卻黑了臉，沉聲訓斥道，“都這麼大了做事還這麼莽撞要你娘替你擔心，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
聞言修凡委屈地扁了扁嘴，“我知道你一定會接住我的啊。”說完他有些惱怒地跺了跺腳，“再說，我這還不是為了幫你。”
我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情況？
修凡回頭撒嬌地看著我，“娘，我都不生他的氣了。看在他每晚教我功夫的份上，你能不能也原諒他？”
我愣住了，修凡這孩子什麼時候被策反了，抬起頭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龐正睜大了眼睛期待地望著我。我莫名地覺得有些想笑，心裏暖暖的，但一想到白羽我便笑不出來了。
沉思間，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從我眼前掠過，飛快地衝了出去，直直地撞上他身後那棵大樹才停了下來。
白羽還保持著出拳的姿勢，神情冷漠，“這一拳是我替那些無辜遭受瘟疫之災的村民打你。”我愕然地轉過身，看到江夜重重地撲落在地，鮮血從嘴角流了下來，在蒼白的臉上顯得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