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春靄花開除夕(1)(1 / 3)

才離開幾天,村裏就發生了許多變化。

菊仙家的院門緊閉著。我怎麼敲也沒人開門。一看,院門上掛著把大鎖。

見到肖慧敏的時候,天快黑了。她顯得十分高興,像久別重逢,問這問那。我也問起村裏的事。

我走後,菊仙就被定為“四不清”幹部。工作組組織起一幫最貧窮的村民揭發她。那個常常露著半個黑奶子的翠香是骨幹。她指著菊仙恨咻咻地罵道:“菊仙你是個灰鬼壞人。俺們過的是啥日子,你過的是啥日子?俺們一天到晚地死受,你靠著你男人遊手好閑,日子過得比俺們誰都好,這和過去的地主老婆有啥兩樣?”穀德厚不斷地啟發群眾要上綱上線,要揭發菊仙用美人計拉攏腐蝕國家幹部,尋找保護傘,破壞、對抗“四清”運動的險惡用心。

為了將鬥爭引向深入,經公社黨委和工作團同意,大娥被公社民兵押回村裏來接受鬥爭。半路上,乘民兵不備,大娥從崖上跳了下去。幸虧崖不高,中途被一棵酸棗樹掛了一下,傷勢不重。送到縣醫院,命保住了。村裏人都說,山裏人就是經摔打,要是換了城裏的女孩,怕就不是這個結果了。

菊仙的丈夫從縣城回來,一個晚上,全家搬到了縣城。為此,工作隊及大隊公社與縣電業局聯係,要求協助將菊仙弄回村裏繼續接受審查。事情還沒有結果。

春節臨近了。工作團通知各個工作組,春節期間放半個月假,各村必須留一至兩人留守。我沒家可回,自然留了下來。

村子陷入了暫時的平靜,就像強台風剛剛刮過,出奇地安寧。這天的雪下得好大,一連下了一天一夜,整個世界冰清玉潔。

我已經從菊仙家搬了出來,住在生產隊的一間空屋裏。隊幹部也忙於過年,院子裏寂然無聲。工作隊員們都走了,偌大的土炕就我一個人。此情此景,使我想起了高考結束後一個人住在學校等通知書的情景。我百無聊賴地躺在炕上,心裏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我自然而然又想起了肖慧敏。她真是個捉摸不透的女人。那年高考一結束她就消失了。這次安排放假,沒見她支一聲,就又沒了蹤影。所有的工作隊員走時都和我道了別,就她,走也沒來和我打聲招呼。這些年來,我和她終日相處,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但總是把握不住,似乎都在等待什麼。總是不知不覺地彼此捉摸,老是搖搖欲墜地站在熱情的危崖上,卻又分明沒有墜到裏麵,可是又有一種不能抵抗的力量把我們漸漸往一塊相湊。

那天晚上在曠野迷路的情景曆曆在目,那是一段溫馨的回憶,著實讓我興奮了好多天。我心裏埋怨了好多次,自己膽子太小。聽到狼嚎後,她已經伏到我的懷裏,應該大膽地親吻她,甚至還可以做一些更大膽的舉動。在那樣的情況下,她會不會拒絕呢?我不大了解女人,心裏沒有譜,所以也不敢放肆,因此留下了無窮的遺憾。

今天是除夕,村支書中午送來一碗餃子。白玉米麵擀的皮,胡蘿卜餡,幾乎沒有肉味,甜絲絲的,比起當年肖慧敏送給我的那盒餃子,味道是無法比的。農村苦啊,能吃上這樣的餃子,也隻能是在過年的時候,我還能苛求什麼呢。

窯洞裏黑了下來。由於窗外白雪的映襯,沒有覺察天在滑向暮夜。院子裏有人踩著雪走來了,接著傳來敲門聲。還沒等我回答,門被撞開了,一個雪人隨即閃了進來。

肖慧敏!她肩上挎著一個書包,懷裏揣著一個包裹,手裏拎著一個布包。呀!嘿!……我在被窩裏仰起頭,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話:“是你呀!”別看話語簡單,但興奮的心情卻是有生以來並不多見的。進而連鞋也沒來得及穿,就朝她撲了過去。她的身上一股寒氣,滿頭滿肩落滿了雪花。我幫她撣雪。她直嚷嚷:“甭著急撣雪,快幫我拿東西。”我忙不迭地將她手裏的東西扔到炕上。她解下圍巾,走出門去,將身上的雪清理了一下,才又進屋。

她的臉紅撲撲的,嘴裏噴著熱氣:“快把包裹打開。……我讓家裏專門郵來的年貨。”

我情緒高漲,用手拽,用牙咬,硬是把包裹打開了。嗬!東西還真不少:有花生、瓜子、江米條……她打開書包,取出幾包用粗糙的草紙包著的東西,一一放在炕上:“喏,這是豬頭肉、蹄子,還有,這是酒……怎麼樣,夠豐盛的了吧。”她又打開那個拎在手裏的布包,裏麵是白麵包子,豆腐,燒餅……都已凍成了冰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