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縱意的身上有著淡淡的酒味。
這酒味,有著米穀的醇香,在微涼的空氣中,直透進蘇岑的鼻息,她都有點薰然欲醉了。微皺了下鼻子,蘇岑隨即笑開了道:“我睡了,你自便,一應物什都準備好了,要是不夠,你吩咐……”
話隻說了半句,都沒說她怕什麼,人已經掙開了秦縱意的懷抱。好像她苦等半夜,就為了在清醒時睜著看他一眼。
秦縱意伸出手,想要撈住蘇岑的手腕,她卻靈巧的上了床榻,把軟鞋踢掉了,拽過被子來,蓋住了身子。
秦縱意無耐的笑笑,轉身進了淨室。他隱隱覺出來,蘇岑不喜歡他夜歸醉酒,有可能是因為不喜歡他喝酒的緣故。
等到洗去一身酒氣,重新回來,見蘇岑以手托著後腦勺,睜著大眼,竟是還沒睡。
他靠上來,把她摟進懷裏,命令道:“闔眼,睡覺。”
蘇岑就聽話的閉上眼,可是眼睫眨動的厲害,倒看的他心癢難耐,連他自己都笑起來,道:“不想睡就別睡了。”
看她這麼忍著,怪難受的。
蘇岑睜開眼,看他一眼又垂下眸子,訕訕的解釋道:“大概是剛睡過一覺,這會又不倦了。”
秦縱意不容她逃避,扳過她道:“蘇岑,你怕什麼?”
蘇岑不肯抬眼,隻是撫弄著他的大手,在他的骨節處搓、揉,半晌才道:“我明白,你有你的世界,可是我的世界就這麼大。我知道你有許多事,不可能總是陪著我,可我很想每天都能看到你,哪怕隻是抱一抱你的腰,或者隻是替你做幾件最簡單的事,再或者,就跟你說兩句話……以後要是習慣了該怎麼辦?”
凡事都有個習慣,習慣了不就好了麼?秦縱意微微有些不解。
蘇岑鬆開他的手,怕冷似的往肩頭拽了拽被子,隻露著一張清淨如玉的小臉,道:“我怕我習慣了你的晚歸,我怕我習慣了一切事都由旁人經手,即使那是我身邊最得我信任的丫頭,我怕我習慣了你不在時的淒清,我怕我習慣了等不到你的失望和寂寞,我怕我習慣了平靜而淡定的接受我們終會不遠不近,我怕有一天我對你對生活對感情連抱怨都沒有……”
她已經夠坦白的了,接下來的,不是等待他給一個承諾就能了事的。她甚至不願意聽他解釋,或是蒼白的安慰。
這樣的怕,隻怕每個女子都有過。因為習慣。
生活總會讓人們習慣一切曾經以為自己永遠也不能習慣的習慣。
秦縱意反手抓住了蘇岑的手,輕輕的替她按著有些腫脹的手指,許久都沒說話。
蘇岑卻莞爾一笑道:“我不過是隨口說說,你也別往心裏去,想我……也不過頭一次和人正經八經的成親過日子,真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就是有這些擔心也是應當的。你放心,我不會一味這麼鑽牛角尖。”
倒是讓他為難了。
兩個人過日子,就像跳舞,有個人進一步,另外一個就等退一步,隻要把握好了節奏,總能協調優美。
她這是怎麼了?果然是孕婦心思敏感,格外的多愁善感,還枉她是來自幾千年後呢。
不管什麼時候,婚姻都是一個無底洞,手伸進去,誰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要不天底下怎麼不各個都是神仙眷侶,反倒那麼多怨偶呢?
她不能把自己的恐慌強加到秦縱意身上。她不能這麼無能、無助和軟弱。日子是要靠她和他一起過下去的,她不可能總仗著自己有身孕,便要求他無止境的縱容和退讓。
初時的感情濃厚,也是因為新鮮,等到日子久了,夫妻相處,卻並非是靠新鮮和刺激來維係的。
而且,他是男人,他的世界注定了就在府外。她不可能要求他退縮到後院來,為了她的一己私心就隻陪著她,就以她為中心。
雖然她不想整個世界裏隻有他,變的沒了自我,可她也必須正視這個現實,她的世界,就在這一方宅院裏。
出了蘇家,便是這。
如今沒要她上奉公婆,已經是秦縱意最大的體貼和讓步了,但也隻是權宜之計。既然他頂著孟姓,就不可能永遠和她偏居於這個小院,不盡為人子,為人孫的孝道。
蘇岑慢慢的想通此節,也覺得自己太小題大做了。
秦縱意靠過來,撫著她的手臂,道:“別怕……蘇岑,我不能承諾我一輩子會如何如何,可是我會盡力。”
蘇岑費勁的轉過身,道:“我懂。”
秦縱意伸手,撫了撫蘇岑的眉眼,笑道:“別說你怕,其實我也怕……”看蘇岑微微露出驚訝之色,他眼底的不自在也就少了許多:“我怕有一天,你會發現我身上有許多缺點,不像你從前看到的那樣完美,我怕有一天,你會因為我沒有兌現從前的諾言而對我失望,我還怕有一天你會對我心生厭倦,更怕有一天我們也有相看兩厭,爭吵相拌的時候,我更怕有一天你會說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