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眼淚是最溫柔的利器。
秦縱意雖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可是麵對慈母的一通眼淚,也不免心軟如綿。要是真的孟君文,恐怕早就見慣了孟夫人的眼淚,不說是家常便飯,但也不會有秦縱意這樣深的感觸。
可秦縱意每見一回孟夫人,每見她多一分憔悴,多一絲白發,就覺得心痛如絞。每到這時候,他都覺得,是他偷了孟君文的命,所以對孟家的歉疚就多上十倍百倍。
聽孟夫人這麼一說,當時就撩袍跪下了:“都是兒子不孝……”
孟夫人一邊揩淚,一邊暗自點頭:嗯,開篇不錯,估計下麵就更順暢了。這孩子總算是不叛逆了,從前動不動就是一臉的不耐煩,別說哭出眼淚,就是哭出血來,也不見他有一絲一毫的動容啊。
媽媽長春便在一旁勸:“夫人,大爺身子不好,您有話隻管吩咐,可別叫大爺在地上跪著,雖說五月了,可這地衣還是涼的。”
一句話,給了孟夫人台階,這才收了淚,叫秦縱意坐了說話。
孟夫人慈母心腸,上上下下打量了多時,才道:“你這幾天又瘦了。”
秦縱意感慨道:“想是這幾天喝酒喝的有點多……”
孟夫人的臉上就又露出了不悅:“好端端的,喝什麼酒?酒多傷身,還誤事。我就說,你身邊少人服侍照料……”
秦縱意沒想到一句無心的話就給蘇岑招了禍。別說他沒天天喝酒過度,就是天天喝,也不至於兩天沒見,孟夫人一眼就能精確的衡量出他又瘦了幾兩肉。
何況,幾乎每次見麵第一句話就是:“你又瘦了。”
秦縱意忙道:“兒子挺好的,如今倒比從前在身邊服侍的人還多,蘇岑雖說身子重,但也不是那種嬌氣的人,我深夜晚歸,她都親自等著,把醒酒湯都備下了,熱水也都備下了的……樣樣色色,無不精心。”
孟夫人哼哼了兩聲,道:“我這才說了一句你身邊服侍的人少了,還沒說別的呢,你這就又殷勤的替她開脫,這不是心虛是什麼?”
秦縱意苦了苦臉。比說辭,他永遠甘拜下風。他回一句,便是心虛,可要是一句不回,那不就坐實了蘇岑身為妻子十分的不合格嗎?
秦縱意十分恭順的道:“不是兒子辯解,兒子如今又不是孩子,又娶了媳婦有了孩子,該是兒子多照顧妻、子才是,豈能再讓她和娘操心?說來說去,都是兒子的錯……”
他不怎麼會說軟和話,說到這些已是極限,總之就是那麼個硬骨頭,寧性子,就是一個意思:都是他的錯。
孟夫人不想跟他爭執下去,隻悻悻的道:“我知道,你現下疼著媳婦,生怕我多說一句她的不是。罷了,你們夫妻怎麼樣都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我也不管了。”
“多謝娘。”秦縱意鬆了口氣,真心實意的又起身給孟夫人行了個禮。
孟夫人歎道:“你也成親了,有些事,我這當娘的該交的就得交了,你媳婦如今懷著身孕,累不得,操不得閑心,少不得我跟你當麵鑼對麵鼓。從前你身邊也有幾個,別人不說,那春柳卻還是在的,你如今又自成門戶,總不好把你的姨娘、妾室還放在府裏養著……”
秦縱意就皺了皺眉頭。春柳是孟君文的姨娘,可不是他的。
他總不能連這個也接收了。
但——不接收也得接收,左不過是接回去撥個院子住,撥幾個人服侍。實在沒必要為這點子小事就跟孟夫人起爭執。
秦縱意想到此節,便應下道:“是,兒子這就把她接走。”
孟夫人首戰告捷,心裏歡喜,臉上卻一點都不帶出來,反是又落下幾滴淚來,道:“娘這一輩子,最大的驕傲是你,最大的遺憾也是你。想當年……”
她這話一開,就生生的講述了大半個時辰,把當年如何辛苦,又如何痛失嬌兒,又如何懷著孟君文曆盡艱難說了一遍。
秦縱意隻得陪著感歎。
孟夫人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道:“你爹在子嗣上一向艱難,以至於娘這一輩子,在你祖母麵前都抬不起頭來,娘不希望你重蹈你爹的覆轍。”
秦縱意安撫道:“兒子不會的,兒子一定努力。”
孟夫人不禁氣笑道:“多大人了,竟說傻話,這是你一個人說努力就能努力成的?三分人力,還有七分是天意呢,是你能說了算的?”又歎了口氣,神傷道:“蘇氏是個身子弱的,這會隻怕自顧不暇,哪裏還能照應得到你?我給你安排了兩個人,你回去就一起帶著,一來替蘇氏分憂,二來呢,也好早日替孟家開枝散葉。”
秦縱意幾乎沒做什麼反抗,就在孟夫人軟硬兼施下同意了她提出的所有要求。這一場母子談話,以孟夫人全戰告捷而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