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可是有事？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倫施連忙問道。
洎殃坐上主座，眸光四下掃過：“沒有，我隻是來看看，果真是與兩千多年前一般無二，一切都還原得一模一樣，做的不錯。”
那長長重重疊疊的記憶中，倫常的一生對這倫舒派主山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一獸一蟲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洎殃這個她自然也是。
手放在扶手上，洎殃微微摩擦，手指下的不平凹凸讓洎殃的思緒飄遠了。
“這是倫常小時候剛學字，淘氣時刻下的，倫舒對自己的寶貝徒弟好得不得了，心裏別特多疼愛了，卻因為這幾個字，他第一次動手懲罰了倫常。”
座椅扶手上的幾個字，不能稱得上是文字的圖案。
經過仔細辨認，楚引欽還是沒認出來。
洎殃指腹輕柔滑過：“唯我獨尊。隻是最後，他還是沒有抹去這幾個字，不過是因為他自己心裏也有這個向往。”
在幾千年前的良升大陸，那個時代，這樣的思想是受到約束的，詳情請參考華夏封建社會一個老百姓說自己是真龍天子。
“老祖，不知今日您是否願意在各門各派人士前露個麵？”
倫施斟酌了好久才決定詢問，倫舒派的倫常前輩回來了這個消息已經被傳了出去，但是恐怕相信的人沒有多少，畢竟良升大陸自有記載以來，沒有出現過飛升上界的前輩再次回來的事件。
“不，我隻是來看看，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管我們，今日結束我們就會離開，不會久留。以後倫舒派上上下下裏裏外外，你們自行解決，路子我已經給你們打開了，也順道鋪了一部分路，往後……”
洎殃拒絕了，她還完了倫常也就是那個自己的願，往後：“往後，你且記得，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倫施愣了片刻，洎殃和楚引欽已經不見了身影，悵然若失的緩緩抿一口清茶：“老祖慢走，倫施，定不負所望！倫舒派上下，定永銘記在心！”
倫舒派上下忙的不可開交，最大的主山上更是今日盛典各門各派的彙集之地，仙山瓊閣滿是人群，熙熙攘攘。
距離遠的地方的賓客當天才到，當接待，當導遊，當解說，當跑腿的弟子們身兼數職，累並快樂著。
倫舒派的千步梯，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懸浮階梯，是倫舒派兩千多年前就存在的大型精神威壓九品仙器，是良升大陸為數不多的九品仙器之一。
當初倫舒派招收弟子，第一道關卡就是這千步梯，九千九百九十九步階梯，每一步階梯的精神威壓就是前一步的整整一倍，這一關既是最簡單的也是最困難的。
外門弟子合格階數為一千階。
內門弟子合格階數為三千階。
核心弟子就是掌門人以及各位長老的親傳弟子或者衣缽繼承者，合格階數為五千階。
長老合格階數為七千階。
掌門人，合格階數為九千階。
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階梯，迄今為止也就創始人倫舒和其親傳弟子倫常走完了的。
精神威壓非強者不可勝。
時間過去，升起高掛的太陽撥開雲霧，一縷金燦燦的陽光打在倫舒派主峰主殿正中央的圓盤之上。
“咚——咚——咚——”遠處鍾樓傳來三聲鍾響，打開了儀式的幕布。
“召——，茫澤大地，升起勿何之期；
靈——，起止有虛，沉降又乃風矣；
吾——，倫舒無終，究門案曲入垂實。”
倫施啟動千步梯，九千九百九十九步階梯聳入雲天，他率先踏上第一步階梯，開始吟唱：“壹步伊始，貳畢再合，叁有伽德……”
眾位長老踏上第一步階梯，倫施吟唱不停：“拾步又初，拾壹在生……”
核心弟子穩穩踩下，動作一致，倫施腳步不停：“壹佰入亥，壹刯……”
內門弟子動作一致：“壹仟得卒，壹占……”
外門弟子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出錯：“叁仟菏澤，壹璺……”
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倫施他們越發往上，雲霧散開，他們腳下的已過的階梯隱去，少了一千多階梯。
外門弟子們都停下了，他們的汗滴落在階梯上，再也無法前進，走完屬於他們的最後一步了，他們就被送了下來。
階梯又少去了三四千，陸續有人被送下來，陸續有階梯消失，最後，眾位長老也被送了下來，九千多階梯隱去，倫施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他們眼前。
“玖仟於終，壹寧……”倫施已經登上了第九千梯，他還在盡量往上，最後，他停在了第九千零九十七個階梯上。
他雙膝跪於階梯上，祭出掌門手印：“後輩倫施，倫舒派現任掌門，叩拜老祖！”
“他們不會知道，當初倫舒為了修複強化升級這千步梯，不惜剔骨放血剜肉，用自己的血肉白骨將它重鑄，他們可都是踩在自己所尊敬的老祖的身體上。”
站在簷下的洎殃想起了那個場景，倫常作為下手，他親眼看著倫舒把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投入煉爐，鼻尖縈繞著略微刺鼻的氣味。
楚引欽有點意外：“那這麼說來，倫舒此人對認定的事物，是見了棺材都不會落淚的是吧。”
“確實。”何止是見了棺材都不落淚，倫舒那人啊，完全是明知道倫常是個定時炸彈，還是那樣做了，他完全是死都不會後悔後退的，一意孤行。
“他認定的，明知是錯誤也有撞破南牆的勁。那次倫舒飛升失敗，不過是因為殺戮過重，他殺掉的無辜性命過多，這本來也沒什麼錯，可是他修真，與修魔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再加上他心神不寧，落了個魂飛魄散。”
楚引欽精神力掃過廊後的陰影之處，不解洎殃為何要說這些給那個人聽。
那一切如快進電影一般從洎殃眼前滑過，倫舒飛升的時候倫常就在那裏。
本來對倫舒的懲罰隻是修為倒退，再嚴重也不過是修為折半，是倫常的突然闖入，讓天雷翻了翻，倫舒又因為倫常的出現分心片刻，導致倫舒就連留出一片靈魂碎片的機會都沒有。
就這麼，他眼睜睜望著倫常所在方向，又眼睜睜看著自己肉體被毀，再魂飛魄散。
而倫常，在他飛升的時候，他的死亡是自己選擇的，他自己選擇以魂飛魄散為此生結局，並且不再有來世。
閎遏怔住了，他站在廊後的拐彎處，殺戮嗎？
自己的雙手的染血程度，不會比倫舒上仙少吧，幾百年前，就連……就連她的一家人，上上下下六百多人，都是死在他手裏，最後隻留了一個她。
眼前滑過她的巧笑嫣然，一顰一笑一回眸，那麼可愛，那麼美麗，那麼……讓他無可救藥的愛上！
要是他不在了，要是他修為倒退的？
要是，她知道了……會如何？
閎遏眼裏閃過些什麼，悄無聲息的離去，她，還等著他呢……
——
這是倫舒派第一次當著外人的麵展示千階梯，也是自創派以來第二次全員一同登上千階梯，爬上自己的極限。
雖然以前招收弟子這千步梯就是第一道關卡，但是他們隻看得到一個入口，進入後他們的視線範圍也不過是自己腳下的以及上一步共兩個階梯。
當倫施站在第九千零九十七個階梯之上，他的雙腿已經顫抖，當他跪在那裏，向倫舒老祖拜安的時候，他是愧疚又敬畏的，愧疚自己之上的幾百階梯他沒能力踏足，敬畏倫舒倫常兩位老祖可怖的精神力和強悍的實力。
千階梯，這是外人第一次看到千階梯的全貌，既可小如菩提，也能大至高峰峻嶺聳入雲天。
掌門人，長老，弟子，短短數月不見，整個門派的氣象都大不一樣了，仿佛回到了兩千多麵前，那個倫舒派，那樣的意氣風發，那樣的讓人聞而生畏，是所有求學之人向往的聖地。
不少活了幾千年的老前輩看到這一幕都從遙遠而深刻的記憶深處翻找出來，倫舒倫常兩人實在是像，他們兩人都是良升大陸的天之驕子，他們都是有情的，又都是無心的人。
對倫舒派的盡心盡力，對生命的漠視，有多少人死在他們手裏，誰能算的清？
現在他們又站起來了，回到了這片仙山，千步梯不複往日的神秘。
兩千年來倫舒派再沒出過上仙，就連整個良升，僅存的上仙都屈指可數了。
變了好多，又似乎從未改變。
一個儀式就用了整整一個時辰。
莊重肅穆的儀式結束過後，各大掌門和長老們，和在仙君及以上的前輩們都彙聚到了倫舒派的議事大堂，關於山青派，關於外來者，關於昌鶴崢，關於和盛門，有些事情，後輩人並不知道。
“今日我倫舒派拿回了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地盤，時隔千年，我倫舒派的弟子又再一次站到了這裏。從前幾十****就開始派發邀請柬，今日大家都到齊了。
我把大家齊聚到這裏，想必各位也知道了今天的宴，是別有目的的。不過請各位放心，我沒有惡意，倫舒派也沒有惡意。我們隻是想告訴諸位一些事情，兩千多年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