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國時期,是舊的社會製度瓦解、新興勢力崛起的時代,也是學術文化興旺、人才輩出的時代。春秋後期在今山東省南部的諸侯國魯國,出現了一位思想、學說和事業深深地影響了其後兩千多年中國社會的大思想家。他就是孔子。孔子的生平怎樣,他究竟提出了什麼學說,創造了什麼事業,以至被尊為“至聖先師”,被世界各國所尊敬和推頌呢?
孔子,生於公元前551年,死於公元前479年。他出生在一個沒落貴族家庭,六世祖孔父嘉是宋國的司馬,被華督所殺,其子逃奔魯國避難,後定居魯國。孔子的父親叔梁紇是魯國昌平鄉陬邑(今山東泗水縣南)的一個職位不高的武官。叔梁紇原來有個兒子,早死了。他年邁時娶了一個年輕賢慧的姑娘顏征在,即孔子的母親。孔子的父母婚後曾到曲阜城東南的尼丘山禱告求子。因為孔子排行老二,按傳統習慣稱“仲”,又因在尼丘山禱告而得,所以父母給他取名為孔丘,字仲尼。
孔子三歲時,父親就去世了。在他母親的培養教育下,孔子從小勤奮好學,刻苦讀書。他自己曾說:“吾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也就是說,我不是生下來就什麼都懂的人,而是刻苦勤奮地學習古代的文化知識而得來的,對讀書學習從不厭煩,教育別人從不疲倦。他刻苦學習古代的禮樂典章和曆史文化,年紀很輕時就掌握了西周時代流傳下來的六藝(禮、樂、射、禦、書、數),熟悉古代的典章製度,特別向往西周的曆史文化,崇拜周公。青年時代的孔子,在魯國的國都曲阜城裏,就以崇古好古,知識淵博出名。青少年時代的孔子,生活貧寒,為了維持生活,孔子年輕時當過管理牛羊的小官。正是艱苦的生活環境,培養了孔子刻苦耐勞、矢誌不移的堅強意誌。孔子三十歲時,招收了一批學生,開始私人講學。以後,跟他學習的人越來越多。傳說孔子的弟子有三千人,有具體史料記載的著名的有顏淵、子路、子貢等七十二人。他和他的學生們宣傳自己的思想和學說,形成了一個重要的學派——儒家。孔子就是儒家學派的倡始者。
孔子在政治上畢生從周尊周,並不是他希望複古,因為孔子並不向往原始社會。《禮記·禮運》篇用孔子的話稱頌原始社會“天下為公”,是儒家後學的假托,並不是孔子自己的思想。周武王和周公所建立的西周王朝,廢除了商代的暴政,結束了商的戰亂,實現了和平和安寧,振興了文化和經濟,人民得到了休養生息,所以孔子認為西周的製度最好,主張建立西周式的國家。他說:“周監於二代,鬱鬱乎文哉,吾從周。”也就是說周朝是借鑒了夏、商二代的不足而建立起來的,周的文化是豐富多彩的,我是擁護周代的。他讚賞西周時“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的國家統一、上下有序的政治局麵,希望恢複周天子的權威,反對諸侯、大夫、陪臣的僭越反叛。齊景公問他政治怎麼搞,孔子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做君的要像做君的樣子,做臣的要像做臣的樣子,做父親的要像做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做兒子的樣子,強調各守自己的名分,各盡自己的職責,遵守正常的政治秩序和人倫規範,反對打亂社會秩序,破壞社會安寧的行為。
孔子在政治上的尊周崇周,要求維持安定統一的社會秩序的主張是有其社會背景的。他自幼過著“貧且賤”的生活,由於家境貧寒,年輕時幹過一些當時貴族們看不起的低賤工作,看到而且體察到了下層人民生活的疾苦,了解不斷的戰爭和苛暴的政治給人民帶來的災難,產生了同情人民疾苦的思想。記載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禮記·檀弓》說,孔子有一次經過泰山,見到一個女人在哭。孔子問其原因,她回答說丈夫和兒子都被老虎吃掉了。又問她為什麼不搬家,回答說因為這裏沒有苛政。孔子聽後歎息說:苛政猛於虎嗬!
孔子同情人民疾苦,主張減輕剝削,使人民得到安寧、溫飽。他知道“貧而無怨難”,要老百姓無衣無食沒有怨恨之聲,這怎麼行呢?他的一個學生冉求幫助魯國的貴族季氏去收稅,孔子認為季氏之富已經超過周公了,冉求還要幫季氏去搜括。對此,他非常不滿意,叫學生們去“鳴鼓而攻之”。他反對苛政暴政,認為統治者要“舉賢才”,把有賢能才德的人選拔出來管理國家。孔子“舉賢才”的思想違反了商周以來親親貴貴的製度,反對了傳統的宗法等級秩序,是戰國秦漢以後任人唯賢、任人唯才的進步的選官思想的先驅。孔子強調民本思想,關心人民的生產和生活,主張“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希望統治者不要太奢侈腐化,節省費用,愛護民生,使人民的生產活動能按時進行。孔子說過,對人民要使他們“富之”,然後“教之”,即先使老百姓富起來,能吃飽穿暖生活安定,然後再教育他們,使他們提高文化科學水平,那麼天下可以太平了。
由此可見,孔子在政治上尊周崇周,但他理想中的社會和西周社會實際上是不一樣的。孔子是想在保留西周統治秩序的舊形式下來推行自己的理想政治,即減輕對勞動人民的壓迫剝削,使人民在生活上富起來並學習先進的文化知識,選拔出身低微經過學習成績優秀的賢才來管理政治,對社會作改良,反對上下僭越的暴力行為和殺人放火的戰爭,以緩和社會矛盾、建立國家安定統一的新的盛世。
在倫理思想上,孔子提出了“仁”的學說,這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和精粹。
“仁”從字形上看為二人之形,即人與人的關係。人與人的關係究竟應該怎樣相處?自階級社會產生以來,人類社會產生了搶掠、攻伐、侵略、爭奪,產生了無窮無盡的動亂和災難;而人類早在原始共產社會就存在相互愛護、相互關心、團結合作的傳統。我國自古以農立國。農民由於生產條件、生活條件的影響,也養成了互助友愛、勤勞務本、謙讓友善的道德。孔子自幼刻苦學習古代文化,總結了人民的傳統美德,加以概括提高,提出了“仁”的思想。所以“仁”不一定是孔子第一個發明的,但卻是孔子第一個大力提倡宣傳的。“仁”的思想為化解社會矛盾、增強群體團結、實現社會和諧和國家安定創造了條件。
孔子的言行集《論語》一書提到“仁”的地方有一百多處。盡管孔子在不同場合對“仁”的解釋有所不同,但其中心思想是一致的,即“樊遲問仁。子曰愛人”。“愛人”是“仁”的宗旨,所以常連稱“仁愛”。
愛人之道首先要關心他人。孔子說:“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即自己想樹立的東西也幫別人樹立,自己想達到的目的也幫別人達到。子貢問他:“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孔子回答說:“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孔子認為,如果有人能做到“博施於民而能濟眾”,即使廣大老百姓都得到恩惠,那就是把仁的道德做到了極點了,比“仁人”更高,堯舜還難以做到呢。所以仁的道德既是高尚的,又是平易的,人人能做到的。因為仁者以愛人之心待人,心胸博大,所以孔子說:“仁者無憂”。講仁的人都是正直、善良、忠厚的人,所以孔子說:“剛、毅、木、訥,近仁。”即剛毅、厚重、少說話、多辦實事的人,都近於“仁”。而“巧言令色,鮮矣仁”,即花言巧語、好虛名好色的人,是不近仁道的。因為這樣,仁者總是先己後人,不怕困難,才能有所收獲的,所以孔子說:“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凡是求聲名好虛妄不求實際的人,都是不近仁道的。他的學生子張追求“在邦必聞,在家必聞”的聲名和外表,孔子認為這不免虛偽,是“色取仁而行違”,即表麵上好像做到了仁而實際上違背了仁。
中國傳統習慣強調家庭倫理,孝是周代的主要統治思想,也是實現家族和人際團結凝聚的思想基礎,包含了傳統的親親仁愛、尊老扶幼的美德,所以孔子把孝道和仁也聯係起來,他說:“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嶼?”認為孝悌是仁的根本,這是有道理的。一個人如果在家對父母兄弟不孝不悌,就根本不可能做到對他人的仁愛了。“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每個人在家內做到了親親仁愛,仁就擴大到民了。
與仁相應的行為規範是禮。禮從廣義上來講,是社會的行為規範和習俗製度;狹義的禮是周禮,是周代的典章製度。孔子所講的禮,是廣義的禮。孔子希望的禮是以仁的道德為內容的新禮。在孔子看來禮是仁的外部表現,仁是禮的道德內容,兩者不可分離。周代的禮俗以宗法製為核心,強調孝道,孝是周禮的核心內容。孔子把孝也看成仁的根本。他最得意的學生顏淵問他對仁的解釋。孔子說:“克己複禮為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也就是克製自己的欲望,樣樣按禮的要求去看去聽去說去做,天下就做到仁了。
傳統觀點認為,孔子“克己複禮為仁”的解釋是要回複到西周禮製社會,其實不是。他的禮實際上是指維護春秋時代社會安定民生安寧的禮,是仁的外部表現。他的兩位著名弟子子路和子貢問他,管仲算不算做到了仁。管仲曾當過齊桓公哥哥公子糾的謀臣,按周禮,管仲是必須盡忠於公子糾的。但孔子認為管仲做到了仁,對他大加表彰說:“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可見孔子把安定國家,有利於民生的事作為仁的首要內容的。所以孔子講的禮治,並不是要完全恢複西周的秩序製度,而是要有利於安定他所處的春秋時代的社會秩序和民生安寧。這和仁是一致的。
孔子主張的仁,就是禮的實際內容。仁和禮,在當時處處與民生安寧、國家安寧聯結在了一起。如弟子仲弓問他什麼是仁,孔子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發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弟子樊遲問他什麼是仁,孔子說:“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弟子子張問他什麼是仁。孔子說:“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從這裏看出,孔子理想中的仁,範圍非常廣泛。孔子要求誌士仁人,為實現仁和禮而奮鬥。“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為了實現仁的目標,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
因為仁是指人與人之間關係的一種以愛人、寬容、謙讓、利他等內容在內的美德,所以孔子把忠、信、恕、義等道德都包含在仁之內。忠的原始意義是忠於事業、忠於職守、忠於大眾,到春秋時產生了忠於主人、忠於君王之意。《左傳·莊公六年》記載了“曹劌論戰”的故事,講齊桓公登位後因為魯國曾幫助其哥哥公子糾與自己爭位,便出動大軍包圍了魯國,魯莊公要軍事家曹劌來指揮魯軍抵抗齊國的入侵,曹劌問莊公,你憑什麼條件可以打敗齊軍呢?莊公先講了他關心人民的兩件事,曹劌說不可,於是莊公說:“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曹劌說“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於是曹劌指揮的魯軍在人民的支持下果然打敗了齊軍。
魯莊公說魯國人民打官司,不論案件大小,他雖然不能一一去調查實察,但一定會秉公判斷,而曹劌認為這正是魯莊公“忠”的表現,取得了人民的信任,所以有條件打敗齊軍。這說明在春秋前期“忠”還存在忠於職守、忠於事業、忠於大眾的含義,是魯莊公忠於魯國人民,而不是魯國人民忠於魯莊公。這種美德孔子認為應該包括在“仁”的涵義之內,所以孔子說:“與人忠”,“為人謀不忠乎?”
孔子把“忠”和“恕”並提。關於“恕”,孔子說,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待人寬容,克己為人的美德。忠、信、恕合起來就是仁。孔子還提到了義的道德,認為“見義不為,無勇也”。“君子以義為上”,反對隻求利而不顧義的行為。
可見仁的含義很廣,是泛指處理人與人、人與群體關係中一種以實現社會和諧為目標的人道主義、群體主義倫理。仁的外部表現就是禮。《論語》第一篇《學而》引用孔子的弟子有子的話說:“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仁是社會道德,禮是仁的外部表現,仁和禮的內容中和諧是最珍貴的。過去文武周公推行的道德就以和諧為最美的。孔子崇周尊周,正是為了承繼古代的美德來改造春秋時的社會。
從仁和禮的倫理思想出發,孔子提出了一套改造當時社會的政治思想,主要是德化和禮治,即用道德來教化人民,反對殺戮鎮壓;用禮治來管理人民,反對苛政暴斂。
魯國的季孫氏,世代為魯國貴族。有一次季康子問孔子治理國政的辦法說:如果殺掉無道來表彰有道者,這樣做好嗎?孔子回答:“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意思是說:你帶頭做善事,老百姓就跟你為善了,何必要用殺呢?所以孔子說:“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對遠方的人民及部族小國,應修好文德,給他們以寬仁優惠,使他們心悅誠服地接受統治;他們接受了統治後,要使他們得到休養生息,讓他們生活安定。貴族葉公問孔子怎樣治政,孔子說:“近者說,遠者來”,即靠近的老百姓高興地擁護你,遠方的老百姓主動地來歸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