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一家高檔酒店的一間包間內,一群中年人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前。這些人,有的人在一起閑聊,有的人在一起用手機合照,每個人的每張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每個人都忙碌著各自的事情。葉琛靜靜地坐在桌前,配合著和這些人合照,臉上雖然掛滿笑容,心裏卻在想著****。等到人都到齊,酒席開始,葉琛心裏的疙瘩始終未曾解開,忍不住低頭詢問身旁的女同學:“人都到齊了嗎?”
“應該都到齊了吧,除了實在無法脫身前來的同學,基本上班長召集的人都來了。”女同學愣了愣,有些不確定,似乎想起一個人來,說:“哦,是有一個人沒來。不過他不來很正常,往年的小學同學聚會,他一次都沒有參加過,就連小學同學群裏他也沒加入。”
“是不是****?”她急切地問,毫無掩飾,心裏的疙瘩看來這一回,又是無法解開了。
“對,就是他。”女同學嗑完手裏最後一顆瓜子,說:“真搞不懂他,每次同學聚會都是他不在,剛開始我還以他死了呢。真的,我不騙你們,我初中同學聚會時,就遇到過這種慘事。我有個初中同學,一個班上的人,以前在學校裏還在一起玩過,居然工作沒幾年就被車撞死了,出了車禍。太可怕了,真是世事難料。”
“所以啊,生命太脆弱,太寶貴了!趁著我們都還健健康康的,時常聚一聚,多好。真搞不懂那小子為什麼不來。”有的同學聽了這位女同學的話,趕緊插幾句嘴。葉琛心緒不寧地沉默,想著他應該不會出這種事吧?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追問:“他應該不會有意外吧?”
“他啊,班長是問猴子嗎?”一個男同學插嘴說:“猴子我見過,有次在中山路陪我老婆逛街,我在商場裏見過他。當時我不知道他認出我沒有,反正我認出他了,他基本上沒什麼變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瘦,跟個猴子一樣瘦。哪像我,我這肚子都大了,和我老婆當初懷孕一樣。”說完話,引起一群人哄笑。她應酬地一笑,沒有說話,心裏猜著他為何不願意參加同學聚會。
“後來呢?誒誒,你話還沒說完呢。”一陣哄笑過後,有人繼續問****的情況,這正是她想要了解的事情。
“後來?”男同學搖搖頭,咂咂嘴說:“這小子不夠意思,我和他麵對麵擦身而過,他就和陌生人一樣,連聲招呼都不打。沒意思沒意思,多少年的小學同學關係了,見麵連個招呼都沒有。”
“你和他打招呼了?”
“他都不主動和我打招呼,憑什麼我要和他打招呼?”
“誰有他的電話?”她隨口問了一句,在場的人都搖頭,隨即她又追問一句:“誰知道他現在住在哪裏?”得到的答案依舊是搖頭,她在心裏歎口氣,蹙眉。坐在她身旁的女同學眼尖,似乎瞧出一點兒眉目來,對她說:“猴子的事情真不好說,不過我知道一點有關他的情況,他還沒有結婚,還是單身一個人。”
“嗯,你說的話我想起來了。”那個說遇見過****的男同學再次插嘴,說:“那次我和猴子遇見,看見他的確就是一個人,我當時沒在意,現在聽你這樣說,兩件事合在一起想一想,他沒結婚八九不離十。”
“我可不是瞎說,小城才多大點地方?”那位女同學再次說:“走錯了路都能遇見熟人。本來我不確信他沒結婚,是有一次我媽告訴我,說我表妹和一男的相親,兩人聊著聊著就彼此問起以前在哪所學校上學的事情,結果兩人還是同一個學校的校友,你說小城有多大?”
“我去了,你說的相親男不會就是猴子吧?”
“就是猴子啊,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猴子多大,你表妹多大,會是校友?”
“你這人真笨,是校友就一定是同屆?矮個幾屆不是很正常嗎?”
“後來你表妹沒有和他談成?”
“要是談成了,猴子現在不就是我表妹夫了?”女同學一笑,其他人都在笑,唯獨葉琛笑不起來。
“為什麼沒有談成?”有人忍不住好奇心,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女同學愣了一下,撇嘴蹙眉,似乎有一種難以言表的不爽,說:“具體情況我哪裏知道?我也是後來聽我媽說的,我表妹說猴子和人說話心不在焉,一臉的不坦誠。兩人認識過後,從不主動約我表妹,連個電話微信都沒聯係過。”
“猴子是不是嫌棄你表妹長相一般,他不喜歡?”
“我表妹又不醜。”女同學不屑一顧地說:“猴子和我表妹認識的時候都三十多歲了,我表妹才二十幾歲,又不是沒人要。我表妹和猴子分開後再去相親,立刻就成了,現在孩子都一歲多了。”
“好了好了,不說了,菜來了,上菜了。”包間房門打開,兩個服務員推著餐車開始上菜,屋裏的人頓時忙碌起來。葉琛表麵平靜地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陷入沉思,顯得有點兒格格不入。
聚會結束時,天色早已漆黑,葉琛站在酒店門口,和陸陸續續離開的同學告別。一個男同學問她,要不要開車送她回家,她微笑地搖搖頭說聲謝謝,然後把所有同學送走以後,才趁著霓虹閃爍的夜市,獨自走在街上。從同學口中獲得的有關於他的斷斷續續,殘缺不全的情況中,唯有一條信息可信度很高,那就是他還是單身,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為何沒有成家,難道他還在心裏掛念著她,這應該不可能,他和她早已失散在人間很多年,怕是早已把她忘記。葉琛不敢去想,又不得不想,抬眼望著川流不息的鬧市,深深地從心底歎出一口氣,冬季的夜晚街燈照亮她口中呼出的熱氣,一縷煙地消散。
“他現在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高跟鞋的鞋跟在人行道上留下清脆的響聲,道路上的香樟樹魅影搖曳,路燈在她的臉上駐足,她緩慢地行走,卻無心留意一絲夜景,心中始終猜不透他為何故意躲避老同學。不經意間,她抬頭環顧四周,詫異地佇立在原地,四周高樓林立,完全沒有留下她記憶裏半點熟悉的痕跡。多少年沒有來到這裏,這個兒時和他住在隔壁的老地方,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徹底地陌生。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裏就是我和他小時候住的地方。”她深深地歎口氣,被冰冷的高樓陌生的環境,從頭到腳地潑下一盆冷水。看見一群大媽大爺在空場子上跳廣場舞,旁邊有不少駐足觀賞的老人,她走上前找了一位旁觀的老人問:“大爺,您認識****嗎?”
“侯什麼?”四周喧嘩著嘈雜的音樂聲,大爺坐在石凳上,右手罩住耳朵問:“你說侯什麼?”
“大爺,你認識****嗎?你知道這裏住著一個叫****的人嗎?”
“不認識,從來沒有聽說過。”
“謝謝你,大爺。”她失望地走開,一個人走進這片高樓林立的小區裏,轉了一圈。
“這些年他到底經曆了什麼,難道是感情的挫折,或者是事業上的失敗?”一陣夜風吹過,吹動起小群裏的香樟樹,樹葉婆娑起舞發出沙沙聲,吹動她滿頭的長發飄飄,葉琛心緒難以平複,暗自揣摩,忽然想起一件往事,記憶中的畫麵,是年少時候的他和她一起在江邊歡樂。他曾經趾高氣揚地對她笑著說:“葉琛,這裏以後就是屬於我們倆的秘密基地!以後你要是想找我玩,你可以到這裏來找我!”江邊的柳林?她驚呼一聲,隨即又搖頭否定,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不過就是兒時的一句玩笑話,豈能當真?再者說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小城長江沿線早在十年前就經過改造,現在是江堤公園。雖說當初的柳林還保存完好,但是畢竟不複當年模樣,他會經常去江邊?也許,他會去江堤。那裏,承載了多少美好的舊時光。
****隻是腦子裏想過和在夢裏夢見過,也許這輩子還能夠和葉琛再見一麵。能和葉琛見麵真的純屬意外的緣分,也許月老一直把牽絆他倆的紅線,就不曾剪斷過依舊隱秘地係在一起。當葉琛神奇地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他麵前時,他完全沒有想到站在眼前的人竟是葉琛。彼此之間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熟悉,恰如生活在這個藍色星球上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她穿著米色的單排扣風衣,修長筆直的雙腿上,套著一雙超過雙膝的黑色平底長筒靴。她滿頭濃密的長發及腰,肩膀上和胳膊上都沒有挎包,隻是右手牽著一個六七歲大小的小女孩。
“****?”這聲音太熟悉了,****激動萬分地聽到她未改的聲音,一時間仿佛穿越到了過去,傻愣愣地不知道怎麼開口。
“怎麼不說話,你是****嗎?”看著她那張讓他朝思暮想的美麗臉蛋,一雙美目秋水伊人。歲月似乎在她的臉上停止了腳步,她還是和當年一樣青春靚麗,應該說,歲月眷顧地平添了她更多的成熟嫵媚。而歲月沒有絲毫眷顧他的意思,衰老的痕跡已經悄然吞噬他的容顏,魚尾紋和脫發伴隨身體日漸發福的肚子,正在一步一步地摧毀曾經年輕的軀體。
“我,我是****。”麵對他的突然結巴和拘謹,她微微一笑,瞬間化解了彼此之間的尷尬。
“我不是在做夢吧?”他心裏嘀咕著,臉色不知不覺中就臊的通紅,心跳瞬間加速,結結巴巴地說:“真的是你?”
“怎麼了,見我就這樣讓你感到意外?”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有點兒匪夷所思地用手掐了自己的臉,她笑了,這笑容還是原來的樣子,溫暖了他枯竭的心靈。她清脆悅耳的笑聲,直接刺激到他內心深處的軟肋,讓他既感到興奮又慚愧。人總要學會忘記,好的壞的事情,都要忘記,即使不能忘記,也要把它們深埋在心底。
這一年的冬季傍晚,****在家吃過晚飯後決定出去散散步。其實他是被父母逼迫出門的,出門前還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事情的原因無非是關於他這個老光棍的婚事。起因很簡單,他吃完飯就抱著茶杯走進自己房間裏打開電腦上網,喝一口濃茶點燃一根香煙,悠哉悠哉地盯著電腦屏幕準備玩遊戲。老媽連桌子上的碗筷都沒收拾,直接緊隨其後突然衝進房間,一伸手把插座電源拔掉了,剛剛啟動的電腦瞬間黑屏。
“媽!你幹什麼呀?!”他火了,瞬間炸了鍋一樣從椅子上蹦起來。
“你說我幹什麼?!”老媽的火氣更大,怒目圓睜地盯著他。
“你關我電腦幹嘛?”
“起來!你給我起來!”老媽伸手拉拽他,要他離開座椅,說:“走,現在就和你爸去醫院!”
“去醫院幹嘛?”他一時之間聽糊塗了,不清楚老媽叫他去醫院幹什麼。
“叫你爸帶你去醫院看看,我這孬子兒子是不是身體有病!”
“我……我沒病!”他頓時明白了母親的意思,這是一種羞辱,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他憤怒地衝母親狂躁地吼叫起來,像一條瘋狗一樣。
“你沒病為什麼不談戀愛?為什麼每天都待在家裏?為什麼你現在連門都懶得出?”
“我想談!我想談戀愛!”他吼叫著,脖子上的青筋暴露,臉色漲紅:“難道我不想談戀愛?!”
“你整天在家坐著不出門,隻知道玩電腦,你這叫想談戀愛?你和電腦談戀愛?”
“你現在不是談戀愛啦!”老爸在客廳裏聽到母子二人的爭吵聲,同樣吼叫著衝進他的臥室,說:“你現在是直接找個人結婚!你已經過了談戀愛的年齡!像你這麼大的孩子哪個不是為人父為人母啦?比你小的孩子都結婚生孩子了!你還想談戀愛!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八歲啦!”
“我……好,好好好,你們都開始強逼我了,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他瞬間軟了,隻能選擇閉嘴沉默,站起身在父母的注視下穿好衣服。
“你幹什麼去?”
“你們不是看我整天在家待著不順眼嗎?我出去透透氣!”他憤怒地走出臥室,開了大門用力甩關上門。身後的大門發出嘭地一聲吼叫,把他和家拉遠了距離。人為什麼會憤怒?因為自己無能,所以才會憤怒。一個人孤單久了有些習慣這種生活,有時候覺得一個人度過這一生也不錯。自然,這是帶有情緒的想法,****其實在內心一直渴望愛情,渴望找一個他愛和愛他的人度過一生。他一邊走一邊想,他到底屬於哪種類型的人呢?這個世上除了男人和女人外,無非分為兩種類型的人。一種是愛自己的人;一種是愛別人的人。愛自己的人屬於群體;愛別人的人屬於個體。又或者他是一個對愛不肯妥協的剩鬥士;還是一個根本不懂愛情的白癡?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由於最近經常在想這些事,有時候人越想多了越糊塗,還是不要想太多比較好。既然出來散步,就要調整好心態,身邊哪怕走過的每一個人都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他也要穩住,保持好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