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喊話,你先要清清嗓子,然後把嘴巴瞄準那個窗戶,用盡丹田之氣嚎出寢室號碼同時壓倒其他此起彼伏的聲音,如此持續幾分鍾,終於等到那扇窗戶不耐煩地打開。這個時候等於天地線初步搭通了,然後你得好生相求窗戶裏隨機冒出來的其中一個女生幫你找你的通話人,最後那個目標女孩千呼萬喚始出來,模模糊糊露一小臉,這就算完全搭上了。於是你很有默契地降下聲量,開始“竊竊私語”,把聲道趕緊讓給還在要線路的人。如果樓層比較高,或者你的發音不好,絕對是件非高手幹不成的活兒。有一次有個小廣東在樓下喊:7——1——4——,淒——衣——係——,淒——衣——係——,聲音淒涼無比,結果把114、104、117、414……都喊出來了,招來了一頓臭罵和一盆洗臉水……
在大學談了幾年戀愛的學生,大都學會了一手傳音入密的絕活。光聲音大沒有用,真正的高手,可以用很大的音量說著滅絕師太都會動心的情話,不服不行。
一個地方時間久了,就會有很多的傳說。古舊的侏羅紀公園也積累了很多的故事,從樓下往上看,方方正正的古老的宿舍像一個碩大的文件櫃子,每一個小窗戶好像一個小抽屜,一屜一屜的六個女生,傳遞著著舊的愛情文件,續寫著新的愛情故事。
其中最美麗的傳說是一個男生在聖誕節的晚上點好了一個巨大的蠟燭心形,自己站在中間,向樓上喊,207,XXX,我愛你——持續到第三分鍾,全樓的女孩子都集合在窗口看那個傻得可愛的家夥。然後在一片尖叫聲中,XXX被推出來,浩浩蕩蕩繞過門口,有點害羞地走了出來。流淚,擁抱。女生尖叫,男生拍掌。在那一夜,公主和王子在蠟燭擺成巨大的心型裏麵牽著手,周圍是歡呼和尖叫的臣民……從此以後,公主和王子過著幸福的生活。當然也有悲劇發生,在一個冬天周六的晚上,就有人十一點半以後在樓下帶著哭腔喊:小紅——小紅——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還有比較恐怖的,說在十二點有人去水房洗衣服,看見一個白衣服的女生頭發披到背上,站在水龍頭前不動,女生於是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說,HI,你也在洗呀,那個女孩子轉過頭來,那邊,也是,後腦勺——她沒有臉!
侏羅紀公園的美好黃昏在大三的下學期正式結束,那一年所有的房間裝上了電話,樓下的喊話被分割成無數小電話前的密語。再到後來幾年,大家都有了手機短信,連聲音都可以不發了。後來我們離開,從大家陸陸續續發回來的相片上看來,學校終於放棄了圈養,蓋起來了新的開放式的漂亮女生宿舍,窗明幾淨,男來女往。
其實我更喜歡以前的侏羅紀公園,那個時候的公園是一個巨大的象征,美麗的姑娘住在山上,凶猛的餓狼住在山底。隻有一個出口,隻有一條通道,大聲嚎叫是我們唯一的交流。愛情是一種公開的秘密,所有人青春的秘密。所有人的愛情屬於所有的人。他們表達在綠熒熒的眼睛和高手們的傳音入密裏。
當然,還有那些誰都聽不懂的話。
愛在包子鋪
他做了一個小鏡框,把高中錄取通知書封了起來,掛在了床頭上。然後收拾工具,蒸好兩籠包子,挑到了學校門口。
他的包子非常好,所以好賣。
放了學,他的好多同學都來買他的包子。他微笑著,遞包子、收錢,跟他們說笑。
她站在遠處,一直看著他把包子賣完。他也早就看見了她。
他清楚地看見她擦著眼淚轉身走了。他提著三個包子追了上去,堵在她麵前,把包子遞給她,他看清了她哭紅的眼。
她接過包子,眼淚又下來了。
把你的高中課本借給我看吧?
她點了頭,哭著跑了。
他的包子又賣完了,人也散盡了,她出現了。給他帶來一本物理學,一本生物學。他遞給她三個熱包子。她搖頭不接,他把書遞給她:我也不借你的書。她接過了熱包子。我要有不會的題目,就請你給講解。她點著頭,笑了。
他租了一塊地方,搭了兩間可以遮風擋雨的簡易小屋,支了一口大鍋,除了賣包子還可以燒湯賣。他忙不過來,學生就自己盛湯。她看見他忙得頭上冒汗,就主動去幫忙,他不讓,兩個人發生了爭執,她生了氣,兩天沒來他的小包子鋪。第三天,她看見一個又黑又瘦的女子幫著他,她更氣了,欲走,被他截住,遞給她三個熱包子。她不接。
你放了學,再來給我講題目,我有兩道化學題不會。
她仍不接包子。
她是我的遠方表姑,我實在忙不過來,就請來幫忙了。
她抓過包子,跑了。
歲月就像一首歌,唱著唱著就一段。
他們同時參加了高考,她考取了一所名牌大學,他卻差一大截。
為了給她送行,他把自己發明的六種包子都蒸了,一樣六個,全擺在了她的麵前,她的臉笑成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