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又是個異常炎熱的月份。每年高考考得學生都把它叫作“黑色的七月”。
早晨起來,石開就覺得老天一點不講情麵,如此“重大決戰”,還不作美些?真是的,幹嗎大學考試每年都非得放在這叉熱叉燥的幾天?不行不行,管這些做啥,別影響r考前的情緒。
石開強製自己集中精力,但越是這樣,心裏卻越煩亂。於是他趕緊借洗漱之機清醒了一下自己的頭腦。
好了,一切恢複正常。
石開覺得有些餓了,於是情不自禁將手伸進了口袋。可是他馬上就像觸電一樣地抽了回來。不吉利,媽的,太不吉利。石開心裏晴罵了一句,這話隻有他一人知道是什麼意思。同學們不會知道,老師也不清楚。但石開清楚。就在前兩日,緊張的複習進入最後階段了,距高考僅兩三天時間,別的同學忙著讓家長買營養品、準備氧氣瓶什麼的,可石開卻叉在為自己的吃飯問題四處借錢,偏偏叉到處碰壁。正在他又一次陷入困境時,百裏之外的父親托人捎來一包東西和110元錢。當時石開真有些激動不已,可一點錢數,心頭猛地打了個寒顫:110,父親是給我報警的呀?石開嚇出一身冷汗……
別人不知父親是個什麼樣,石開太了解了,打他懂事那天起就知道父親是不支持兒子念書的。石開有四個哥哥,他們都在小學沒畢業時就休了學,所以在父親看來他們金家門裏出不了有能耐的人,幹脆在家種地掙點錢。石開至今記得自己第一天上學的情景。那天他書包都已經背在肩上了,可父親就是不讓他出家門,還說窮人家的娃,念也念不出大學問,上幾年學又有啥用。村上的小朋友都在村口等著,石開就大哭,不停地跟在父親後麵哭。父親被哭惱了,端著一隻大飯碗,一邊喝粥,一邊不停地罵,最後看著實在沒法,氣呼呼地扔下三塊錢,說中,看你小兔崽於能念出個啥名堂!
石開就這樣上了學。慶幸的是他學習成績一直很好,老師特喜歡他。但家裏窮,父親與母親要拉扯五個禿小子,所以他仍然幾次不讓石開念下去,甚至有一次農忙時跑到學校,要拖石開回家幹活。老師看到了,說老金啊老金,要是我有這麼個好娃兒,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他念下去,直到他上大學!父親聽這話後愣了半天,最後一句話沒說就回了家。打這以後,父親就再沒提過讓百開休學的事,相反覺得五娃兒有盼頭,於是幹起活來特別賣命。雖說日子還是那麼苦,但看到石開貼得滿牆的獎狀,父親心裏乘滋滋的,看得出,他暗暗在企盼金家有那麼一天真的出個光耀祖宗的大“狀元”哩!為了這一天,父親瘦小的身軀默默承受著一個八口之家的重負。當時石開的奶奶還在世。
那幾年,石開是幸福的,因為不用每天看著父親的臉色,像小偷一樣地悄悄上學去。他甚至非常輝煌地做了好幾年學校“小智星”,隻是因為家窮,在這輝煌中不自然地留下一些頗為寒心的笑料。有一次他隻穿一條髒兮兮的短褲,赤著兩隻腳丫丫就走進了教室。老師沒顫上跟他說幾甸,棘將健接劐一輛曩秒的拖拉機上,說你代表學校到鄉裏參加抽考去吧!石開一聽自己是代表學校去考試,頓時渾身氣昂昂地來了精神。可當他大步走進考場時,竟引來其它學校的同學哄堂大笑。抽考的老師也生氣了,拉著他就往外走,結果弄得帶隊的老師十分無奈。老師苦笑著朝石開搖搖頭,說金石開啊金石開,你是俺校成績最好的學生,可也是家裏最窮的學生,說哪一天讓你到北京上學看你怎麼去?石開回去把老師的話給父親說了,父親開始沒吱聲,後來說你要是能到北京上學,我金家金山銀山任你搬。石開覺得父親真夠爽氣,他把這話牢牢記在心底。石開還有一件事在村小是有名的。有一段時間為了控製夜裏看書做作業不要太長了,他用小藥瓶自製了一盞油燈,每夜就學一“燈”油。老師把這一做法向同學們推廣後,小朋友們給了石開一個諢號:“一燈油”。
石開後來以全鄉第一名成績考入初中,之後又以優異成績考入縣中,就在他一年一年往上念書時,家裏的景況卻一年年地往下降,幾度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從奶奶的去世,到大哥、二哥、三哥相繼蓋房結婚,本來就幹瘦的父親被榨得隻剩皮包骨。越窮的地方,婚喪嫁娶還越講排場,等石開念高中時,家裏的債務已經不堪重負。按照縣中規定,高中生必須住校.可石開出不起住宿費,就隻好每天在學校與家之間來回跑。幾十裏路程,石開記不清遇過多少個炎炎烈日,多少次刺骨寒風,更記不清月亮多少回伴他走山崖……
但是,所有這些在石開看來並不感到什麼,他感到絕望的是高三畢業後的第一次高考,他的分數本來已高出河南省本科錄取線23分,卻因為在填報誌願時沒把好關,結果名落孫山。一向要強的石開接受不了這不公的殘酷現實,獨自跑到一家武校,企圖用嚴厲的體罰來折磨自己。父親更接受不了這一打擊,幾乎一夜間便喪失了勞動能力。恰在這時,石開的四哥又到了蓋房娶媳婦的年齡。金家五個兒子,除了不斷積起的債台,投有一個可以讓老父親感到可以在別人麵前抬著頭走路的。
但哥哥們認為弟弟石開不該自暴自棄,他們湊錢讓石開去補習,爭取來年再考。石開接過哥哥的錢,心頭更加沉重。他自幼好強,硬是到了一個至今仍不想讓人知道的地方去悄悄補習。他當時這樣做是為了以防萬一,萬一補習後再考不上真讓村上人知道後不就無法活了嘛!石開知道這樣臉麵上的事並非關係到他一人,還有老父親呢!
獨處異鄉的日子非言語所能描述。麵前困境,石開也盡量在別人麵前裝得輕鬆。有一次,他吃完中午飯後身上再也找不到一分錢。恰巧三哥寄來一封信,不知何故,三哥的信裏夾著四張郵票。石開眼前一亮:對呀,郵票也可以變錢嘛!於是他真的拿著三張郵票(留下一張是給家裏回信用的)去“變錢”了。生意不錯,一切如願。石開笑笑,因為他又一次躲過了老師和同學們對他的異樣目光……
時間過得真快,這天石開是第二次參加高考,他不止一次告誡自己,這回可不能再有任何閃失。其實,遠在家鄉的父親最明白兒子的心,隻是感覺無能為力。剛剛借得100元錢後,父親便趕忙讓順道的人捎去。慢!殳親突然叫住那捎錢的人:這兒還有10塊,一起帶給他吧。110元是這麼出來的,可石開仍然願意相信這是父親給自己敲響的報警號。
石開順手伸進父親托人捎來的東西,一摸,是雞蛋。這麼多呀11個、2個、3個……共18個。18是什麼意思?是“你要發”的意思嘛。嘿,這回吉利。石開想這肯定也是5親鼓勵他的話。對.3天考試,每天6個。哺,天天“六六順”!
石開頓覺精抻大爽。
—個小時後,他與所有參加高考的同學一起進了考場。之後連續三天都是這樣,他沒有忘記進考場前的一件事:吃三個雞蛋……
“開兒——快來昕呀!”山彎彎裏,父親突然舉起耳邊的小收音機,欣喜若狂地叫喊起來:“有你的名字!有你的名字呀!”
“真的?哈哈哈……我終於考上大學啦!我終於考上啦——!”金石開簡直興奮得快要暈過去了。他看到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四哥、四嫂都衝著他在笑。對,還有爸,還有媽。媽笑得最開心,連平日布滿皺紋的臉都像綻開的花。
“我早說過,你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人。”晚上,煤油燈下,母親樂滋滋地又開始誇耀起當年的事,“你剛生出來時,全身發紫,吸氣也難,你爸一看又是個小於,就說不中,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正好有個醫生路過這兒,我那時就說,小五娃是有福之人,這不現在真中‘狀元’了!”
“得得,要沒有我那同扔給他三塊錢,他能把書念到現在?”堆滿笑臉的父親也搶功說。
石開笑了,不過鼻子很快叉酸起來。他看到昏暗的燈光下,自己的父母都蒼老異常。此刻的石開隻有一個念頭:再不能讓二老為自己讀書的事操心了。
幾天過去,大學的入學通知書被人送到了村上。
石開看到信封上自己的名字,心部像要跳出來似的。然而幾乎在同一時刻,石開的眼裏剛剛閃出的喜悅,即刻消失了……
“怎麼啦,娃兒?”父親接過通知書,急急往卜看,當目光掃到“學費”一欄時,臉色也倏然變了。
小村裏的人並不知道金家父子心中想的什麼事,依舊嘻嘻哈哈不停地前來祝賀道喜,而石開呢,每當看到父親在眾鄉親麵前露出的那副尷尬笑臉,心頭更如刀割。
夜已深,熱鬧了一陣的鄉親們終於都走了,屋裏隻剩金家老父親和石開哥兒幾個。一陣很長的沉默之後,父親終於咳了一聲,緩緩地說道:“都聽著,我知道你們幾個現在都不易,老大的房子被修路的扒了要重新蓋,老二也有倆娃在念書,老三、老四的媳婦也快要產了,可你們的弟上大學是大事!是我們村上的‘狀元’!可不是,誰家的娃上了大學?誰家的娃能有他考得這麼好?”父親停了片刻,聲音低了下來,“唉,可我和你們媽老了,不中了。這回你們弟上大學的學費,我和你們媽得求你們啦!求你們啦!”
“爸——”石開聽父親說到這兒,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要是實在沒錢,我就別……”
“混賬!”父親一個巴掌將石開的嘴給封住了。
就這樣,金家四兄弟當晚根據父親的意見,商定貸款為石開上大學。老大貸了800元,老二、老三、老四各500元。
這一夜,金家的十幾口人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呼呼大睡外,沒幾個是合眼的。石開聽得仔細,父親和母親不停翻身歎氣,四哥的房內打熄燈起就沒斷過聲,沒幾枝煙功夫,那邊突然響起嫂嫂的哭聲,而且整整一夜沒停……
第二天早晨,石開醒來,見自己的枕頭邊濕了一大片。他顧不得自己的事,趕忙跑到四砑的屋裏。
“哥,嫂子呢?”
“回娘家去了。”
石開見四哥獨自抽著悶煙,不知如何是好……
(金石開現在是中國農業大學機化專業學生。他把四個哥哥貸的款交完學雜費後,隻剩455元。開學一個星期後,聽說學校能為部分家庭特別困難的學生減免學費,於是他趕鬃寫申請……)
唐麗霞是金石開高一級的同學,高考成績也是當地的“狀元”。但她設有金石開那樣有四個哥幫她。她隻有一個媽,個弟,和一個患糖尿病在身的後爸。
這樣出身的女“狀元”,注定了她的大學路要比別人艱難得多。
唐麗霞的家在安徽貴池的一個漁村,離長江很近。父輩都是漁民,河邊的那兩間並沒有多少年頭的茅棚,記載了她家並不長的半漁半農的曆史。唐麗霞對童年的回憶特別充滿感情,因為那時有她親生的父親。
在唐麗霞呱呱落地的時候,北京正在開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因而她父親遇上了好機會,由原來的劃小舨打魚,改成了承包大機帆船跑運輸。童年時的唐麗霞很幸福,父親每次遠航回來總能帶好多城裏人才能吃上用上的東西。由於這個原因,她在同齡的小孩中自然而然成了“頭兒”——她靠小玩藝贏得了大多數小夥伴兒的擁戴。於是她養成了“瘋”的毛病,不知啥是委屈啥是苦。父親說,女孩家太野了不好,於是到處給聯係上學的事。後來她就進了一家子弟小學。父親還是那麼愛她,每次回家總先到學校看她,再就是放下很多她喜歡的食物。放假時,父親還把她帶到船上,整整在南京呆了一個月。每次上岸,父親總拉著她,一看到哪單位的門楣標牌,就讓女兒念一念。“不會韻都記下,回去查字典。”父親說。她因此在假期多識了好些字,開學時直被老師誇。
9歲那年的冬天很冷,那天小麗霞睡得早。一睡下去,她就想起父親,因為父親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回家了……時過半夜,睡夢中她突然聽到有人在堂屋悲痛欲絕地大哭。她“噌”地從床上坐起,定神又聽——不是夢.是有人在哭!她趕忙穿上衣服往堂屋走,結果被姥姥一把抱住。“兒啊,我苦命的兒——”姥姥放聲嚎哭。半晌,小麗霞才明白是自己的父親死了。
“爸爸,爸爸——!”小麗霞拚命地哭喊著,可連父親最後的一麵也沒見著。後來她才知道,父親因長期在外風餐露宿,得了嚴重肺結核。由於沒能及時治療,病情急劇惡化。大人怕傳染孩子,故沒讓她和弟弟上醫院與父親見最後一麵。唐麗霞對此感到終生遺憾。母親告訴她,父親臨終時拉著母親的手不知說了多少遍這樣的話:“我隻牽掛兩個孩子,他們都很聰明,是讀書的料。你無論吃多少苦,也要讓他們念書,念中學,念大學。”母親在那天晚上,一手接著小麗霞,一手接著兒子,一邊流淚,一邊不停地說:“你們一定要聽話,媽就是做牛做馬,就是挨家討飯,也要供你們上學……”
孤兒寡母的生活艱難異常。投有文化的母親,隻能靠僅有的宅前一畝魚塘和二分自留地養家糊口。看到母親天天從早忙到黑,小麗霞也仿佛一下長大了。上學回來,她就動手幫媽洗衣服、做飯和收拾屋子。女孩子手腳靈巧,小麗霞學會了上麵的事,又開始琢磨起幫媽掙錢的事兒,她知道父親去世時還欠了一筆債,如今她和弟弟念書也要不少學費啥的。
“媽,我也去抓螺逮蝦!”一到四五月份,母親每天都是早上4點起床下河,然後再等天亮上街去賣。這一天,小麗霞向媽提出要求。
母親看了看她,點點頭。十來歲的女兒從此踩著母親的腳印,不管是春還是夏,是秋還是冬,隻要能下水,她就下水;隻要不耽誤上學,她就把所有本該屑於天真爛漫的童趣時光,全都用在為母親減少一份負擔的辛勤勞作上。她因此有好幾次險些被滾滾激流衝走,又無數次在大街上受人欺淩的經曆,但她都頑強地挺丁過來。
上初二時,繼父來到了她家。老實巴交的繼父除了整天埋頭幹活,對小麗霞和她弟弟都不錯。但要強的女兒,還是認為自己應該幫大人做些事,因為她想把書讀下去,中學的學費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說也並不輕鬆。唐麗霞決心靠自己的勞動來養活自己。打這起,她開始做買賣。河塘裏的魚蝦因汙染而捕撈不到了,她便上岸跑碼頭。人們看到,唐家的小姑娘不是在夏天推出板車賣西瓜,就是在冬天沿路擺攤賣瓜子。唐麗霞呢,不管別人用什麼眼光看著,她的心裏總是那麼燦爛,因為她看到自己能用自己掙的錢交學費和買些學習用品了……
上高中了,本該應當集中精力,偏偏繼父又臼趨消瘦,一查,是糖尿病。有人背後說唐家的孩子都是苦命,可唐麗霞沒有流淚,她把滿腹的苦澀留在肚裏。她知道,在所有這些不幸中,母親是最苫的,她要為母親承擔痛苦。
她不得不繼續邊上學邊做小買賣,學習是不能放鬆的,掙錢也是一點不能步的。她幾次在做買賣的路上暈倒,醒來後叉背上書包趕到學校,又有幾次在放學的路上因做買賣而遇雷雨交加,被通體澆得哆嚓顫抖。她不是不想哭,可她想到家裏比她還辛苦的母親和躺在床上的繼父,以及也在上學的小弟。她不哭,跌倒了爬起來再走……
1996午7月,唐麗霞以580分的高考成績,榮獲所在中學的“狀元”。
知道錄取的那一天她哭了,母親也哭了。“好燕子,你親爸可以在幾泉之下開心地笑一笑了。”母親對她說。
女兒抬起頭,像突然發現什麼似地驚叫起來:“媽!你的頭發呢?啊,怎麼剩這麼幾根了?”
“掉的。媽老了。”母親苦笑道。可女兒知道,她才42歲呀!
“媽,你太苦啦!我怎麼能放得下心去北京念書呀!”女兒忘情地伏在母親的懷裏“嗚鳴嗚”地痛哭起來……
(唐麗霞,現在是中國農業大學社會學專業大三學生。她到學校報到時,繼父把自己治病的錢全給了她。交完各種費用後,隻剩兩百多塊錢。她沒有把自己的困難告訴別人,學校因此也一直不知道。她說學校貧困生很多,還有比她困難的。並說自己從小做工幹活慣了,能養括自己。故在這之後的兩年多裏,她靠打工和母親寄些錢來維持。但後來繼父病情越來越嚴重,今年4月中旬,母親急電催她回家,她火速趕回安徽貴池,看到了一個已似骷髏的繼父。孝女的一聲“爸爸”,使垂危中的繼父從死神那兒轉了回來。“好囡囡,不要惦記爸。回去讀書吧。”繼父使出最後的一絲力氣想讓女兒放心地走。4月23日唐麗霞回到北京,第二天下午6時,她給老家打電話,讓鄰居的人叫一聲母親。母親在電話裏告訴她:“你爸……在你走後就……”唐麗霞一聽,腦中“嗡”地一下成了空白。許久,她重新拿起電話時,對方是弟弟的聲音。弟弟告訴她:“媽說讓你隻管好好念書,她去給爸辦喪事去了……”唐麗霞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她哆晾著嘴唇對弟弟說:“你今年一定要考上大學,否則對不起媽。”第弟說:“會的。我一定爭取像你考個‘狀元’!”
安金鵬太幸運了!他是代表中國高中學生參加在阿根廷舉行的第38屆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金牌獲得者,被“中國第一最高學府”北京大學免試直接錄取的1997年新生。酃天他接到北大“入學通知書”後,給第一個看的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媽,你看,我終於可以上大學了!而且還是北大!”兒子喜出望外。
母親-邊攘著淚,一邊雙手顫抖著看那份燙金字的大學人學通知書,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後十分自信地對兒子說:“小鵬,媽知道你一定能考上北大的!這回,媽還要陪你到北京,送你進大學門!”
9月5日,安金鵬早早起了床,因為再過一個來小時他就要離開自己的家,到北京去報到了。他發現自己在此生活了十幾年的那幢破舊不堪的農舍裏早已騰升著嫋嫋炊煙,踱著腿的母親則在灰暗的鍋台前忙上忙下。
“快來吃,媽給你把麵煮好了。”母親像往常一樣麻利地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麵。
兒子端起碗,怎麼也吃不下去。他知道這確裏的麵是母親昨天用5個雞蛋從鄰居那兒換來的,而母親那條踱腿也正是前天為了多給他籌點學費,推著一平板車蔬菜去趕集時扭傷的。安金鵬想到這裏,頓覺手中的筷子重如千斤。他放下碗,走到母親的跟前跪了下來,他撫摸著母親那條腫得比饅頭還大的腳,哽咽著問道:“媽,你的腿好疼吧?”
母親將兒子扶起,輕輕為他擦淚,搖頭說:“不疼,媽看到你考上大學,心裏比蜜還甜。真的……”
“媽——”兒子再也忍不住了,那赤子的哭聲驚動了四鄰。
家在天津武清縣大友岱村的安金鵬同學確實是中國五千多萬中國中學生中最幸運的一位,這倒不是他今天能考上北大這所著名學府,而是他有一位比泰山更偉大的母親始終如一她在他追求“大學夢”的路上,繪他作著背脊,給他架橋鋪道——
同所有貧困農家子弟一樣,安金鵬從生下那天就開始與苦結伴。小時候,他便知道父母為了給有支氣管哮喘和半身不遂的爺爺奶奶看病而拖了一身債。7歲七學那年,幾塊錢的學費也是母親從別人家借來的。可小金鵬發現自打他上學後母親反倒一直不愛坐在他身邊看他做作業。後來他明白,他手裏常使的用細線捆在一根小棍上的鉛筆頭是從同學扔在地上撿的,練習本則是用橡皮擦了一次又一次反反複複用了的舊本本……母親不願看到這些,看了她更傷心。不過好在母親也有高興的時候,因為學校每次考試,兒子總是全班第一名。聰明的小金鵬,上初中就把高中的數理化課程繪學完了。1994年5月,天津市舉辦的初中物理競賽中,小金鵬是市郊五縣學生中惟一考進前三名的農村娃,並因此被天津一中破格錄取。當他欣喜若狂地跑回家報喜時,萬沒想到家人竟沒有一點兒喜色,反而密布了一層愁雲。原來奶奶剛去世,久居病榻的爺爺又緊接著生命垂危。一萬多元的外債像一座高山壓得全家喘不過氣。懂事的小金鵬默默地回到自己那間小屋,然而他怎麼也忍不住心頭的酸苦,眼淚整整流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