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宅。
一行人踏夜而歸,此刻剛過醜時。
胡笙未想驚擾他人,隻讓宋月明引著大夥兒停宿後園裏。園子雖無人居住,卻也每日有下人打掃。
偌大的書房裏,門窗緊閉,若不是點了燭火,誰會曉得裏頭還有四個人。
胡笙至始至終不曾言語,宛如一尊雕像,不曾眨眼,也不曾吐息般,動也不動的坐著。反倒是宋月明,時不時的拿眼偷瞰這邊。
嵐察覺出異樣,抬頭便看見宋月明發愣的目光。
宋月明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自處。
赧顏汗下道:“那個……”
他先打破了沉寂。
眾人齊齊看向他。
宋月明隻得說出今日之事:“今日……太過突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雖不清楚,可是……”他看了眼楚棠,悲憫沉聲道:“楚姑娘請節哀,人死不能複生,你師姐在天有靈也不願看到你這樣。”
話說著,楚棠原是靜靜的落淚,越發洶湧起來,哭聲抽噎著,懷抱著骨灰罐的雙手,青筋暴突。她胡亂的抹去臉上淚水,昂起頭指著嵐,問胡笙:“她是誰!為什麼這女子會在樹林裏?是不是…是她害死我師姐的!”
楚棠犀利地質問,令胡笙心驚肉顫,眉梢驟跳:“她不是!”
壓在嗓子裏的話,猛然脫口而出:“你師姐不是她殺的,是!”
“咳咳咳……”
宋月明禁不住,咳喘了幾下。
這大半夜的,一個大姑娘家出現在荒林裏,真說不過去,可看她這身柔弱樣子,如何也不像是殺人凶手啊。
宋月明清了清嗓:“這……楚姑娘是有些誤會了吧,這位姑娘在下見過,她不可能是什麼殺人凶手,再說,誰殺了人還站這兒任你對峙的?!”
楚棠心係單純,似懂非懂的哀怨神情,多看了眼嵐。她隻一眼,倏然被震懾住。
燭火明明暗暗,似乎風一吹,便能將眼前的奇女子一吹而散。
真真是個美人。
這樣一個美人,著一身不染塵埃的白衣,有如天仙下凡,如此弱不禁風,的確不像是殺人凶手。
楚棠淚眼盈眶,委屈地癟了癟嘴,想是自己誤會了,十分愧疚地扭頭瞅胡笙:“公子即說她不是凶手,那可有看到什麼異類出現?”
胡笙頭痛欲裂地以手支頤:“……”
“異類——!”宋月明隻要一想起這些慫人寒毛的怪物,都會一驚一乍的:“楚姑娘你見過異類嗎?是何模樣?它們?”
胡笙厲聲打斷:“宋兄!”
一時情急,宋月明口無遮攔的險些忘記,胡笙最恨別人在他麵前提這些東西。
他連忙改口:“呃……是我多言,這些鬼怪之說,本不是我們所能議論,今夜還是盡早歇息吧。”他用眼神示意胡笙:“我先回去,明日再來,子鬆你也趕緊吩咐幾個下人伺候二位姑娘就寢吧。”
胡笙麵露愁色,緊皺著眉頭未見舒展:“夜深……勞煩宋兄帶楚姑娘去隔壁休息罷。”
宋月明愕然,偷著餘光掃了眼靜坐一旁的嵐:“那,這位姑娘怎麼辦?”
胡笙斜了眼她。
嵐柔聲回應:“我不累,你們快去休息吧。”
宋月明難以置信地轉頭看胡笙。
這什麼情況啊!
胡笙不再說話,自顧提壺倒茶。
房門叩上。
茶水淋漓聲,緩緩蓄滿瓷杯。
二人都不言語,氣憤儼然尷尬到了極點。
向來以冷酷著稱的胡笙,今日卻要敗下陣來。
當他喝了一盅子的茶,發現嵐連眼皮子都不抬的時候,那股子鬱悶勁兒隻想掀翻桌子。
“喂——”
難能可貴的,還是胡笙先開了口。
嵐沒搭理他,甚至不敢看他。今日被人道破了身份,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想不到結果他會袒護自己,甚至殺了那個女子,這麼做……是為什麼?
他接受了,還是……
正當她還在懵然間,胡笙的臉已近至眼前。
她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瞬息間,胡笙心頭一冷。
他忿然地深吸口氣,偏開頭去:“說,為什麼出現在林子裏,你和那個獵妖女有何過節,還有”他轉身,睥視她:“為什麼三番四次的出現在我眼前,你究竟是什麼人?!”
嵐明顯察覺到胡笙眼裏的怒火,她怔怔地望著他,無辜至極。
如此初淺的問題,卻讓她難以答複。她不能學周陽氏的那套騙人功夫,隨便來唬弄胡笙。
嵐輕聲道:“我是誰,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胡笙眼中怒火中燒,他忍住要掐死她的欲望,卻還是沒忍住將她從椅子上撈了起來,狠狠拽到跟前。
力道輕重,嵐毫無意識。
但從胡笙的麵部表情來看,他是實誠實的捏人。